山林中立在最中央的两人之间，是如同数日前在龙虎山五方道庙外的情景一般无二。
道门大天师东方偃亲自出手，十二柄飞剑在他的身前不断颤动。
那颤鸣不止的众多飞剑，或许是被东方偃体内的魔气沾染，每一柄飞剑不是神采照人，也不曾璀璨夺目。
那一柄柄飞剑就好似被披上了一层淡灰色的外壳，将原本的锋芒遮掩，换来的是内敛与沉着在剑身本质当中的暴虐之气。
东方偃的神色也是如此，他通红的眼眸之内，满是对于身前谢风流的仇视。
同时，也是对于谢风流身周围拢的那些道长的仇视。
抑或是，对着世间不公的仇视。
为何这魔气就偏偏到了他的身上，又为何，别人看待他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一个怪物一样。
那眼神当中充满了不屑，充满了害怕与恐惧，也充满了对于他的排斥。
他感觉到了孤独，在数十年前的那一日，那一本天书脱离了他的手掌，孤独就伴随在了他的身侧，这一眨眼，就是数十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东方偃长叹一声之后，对着谢风流抬手做了一个请出剑的姿态。
却在这手掌抬起的瞬间，他身前的飞剑就已经先动了。
“师侄，我与你们师徒的全部恩怨，就在今日终结于此，你死后，见到了你的师父，请帮我问问他，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困扰的一个问题。”东方偃说道。
他这话音落下，原本立在他身前的飞剑，就在当空徘徊一周，又是化为一只通体之上布满黑色火焰的凤凰。
火凤浴火重生，重生之后，也将带来杀戮。
谢风流点点头，轻笑一声，问道：“不知晓师伯是想要问什么？”
“哼！”东方偃冷哼一声，目光望向了谢风流身后的远处。
那里是通往天书林的洞窟，洞口的前方，又靠在墙壁上，始终注视着此处的宁艳涵。
东方偃的眼眸瞪大，对着谢风流说道：“帮我问问当年的秘密，他为何愿意帮我保留。”
“仅此而已？”谢风流带着审视的目光，在东方偃的身躯之上划过。
“仅此而已！”东方偃也是这四字回应。
同样都是四字，说出口的语气不同，意境自然完全不同。
外面的那些道长们，面露惋惜之色，也有很多道长，将目光偏转，不愿意再去看向那个方向，剩下的一些，他们是仇视，他们是怀疑，甚至是愤怒与排斥。
所有的人，除了与东方偃对视的谢风流之外，没有一双目光是让他能从心底里接受的。
偏偏这谢风流，今天是最该死的人。
东方偃抛弃了过往视若珍宝的名望，抛弃了毕生的追求，他只是想要谢风流死在这座山林之内。
因为他是乾景天的弟子，每一次看到谢风流，东方偃总感觉看到了曾经的那个他。
所以，他害怕，他懦弱，他彷徨。
乾景天已经死了，死人不能承载他压抑了数十年的愤恨，那就只能用杀死谢风流来替代。
谢风流点点头，理应是应下了东方偃的要求。
可他转念一想，又淡淡言道：“若是见到师父，一定帮忙问问此事。”
“但若是见不到，想来只有师伯亲自问出口了。”
“呵，你有几成胜算？”东方偃打量了谢风流一眼之后，抬起了一根手指：“不足一成！”
“不足一成。”谢风流如实回道。
谢风流知晓魔气的厉害，他之前尚且不能完全掌控魔气，都能用双手将赵氏夫妇的飞剑拍落在地，那将魔气藏在了体内数十年之久的东方偃，可不是他的三脚猫水准。
但他不得不认真对待，也要尝试看看，能不能将东方偃击杀在此。
不是为了江湖道义，或者说不能全是为了江湖道义。
他想要活命，想要继续站在师妹师弟们的身前，为他们撑起眼前的天穹。
所以，他身前的飞剑也在瞬间开始颤动。
谢风流手中的剑诀捏动要比东方偃更快，所以一柄柄飞剑，只是眨眼之间，就汇成了一条蛟龙。
这条蛟龙不是当初在昆仑虚之上的蛟龙，不单单是蛟龙身躯当中，多增添了几柄飞剑。
还是将之前，从赵氏夫妇的飞剑之上学到的融汇之法。
两柄飞剑的意念融汇，已经足够强大，可若是十一柄飞剑融汇在一起，……
这世间应当没有人尝试过，谢风流准备在今日试试。
半空之上，龙凤合鸣，但这不是什么福瑞的征兆，而是在这山林之中，有一场你死我亡的大战在即。
龙飞凤舞之后，两道身影就向着中央撞击而去。
谢风流的面容之上也变得很严肃，同时他的目光，不停的在东方偃的身躯之上打量着。
但奈何东方偃的身躯周遭都被浓重的魔气遮掩，不能让谢风流看清楚他的内在。
众多道长的目光注视之下，龙凤纠缠在了一起。
蛟龙在与黑凤相交的瞬间，就意图将身躯缠绕在黑凤之上。
可等他的一半身躯才刚刚落到了黑凤的眼前，黑凤的口中就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啼鸣。
整个山林为之一振，山林当中数不清的落叶簌簌而下。
蛟龙的身躯在这一声啼鸣之后，就向着周围的林木之间掀飞而去。
蛟龙横撞在了数棵树木之上，那些树木与蛟龙身躯接触的瞬间，就被一层黑色的火焰燃烧，也从中折断，撞翻在地。
接连十数根树木遭此劫难之后，蛟龙才跌落在了山林间的落叶当中。
那黑凤没有追上来，依旧悬停在了原地。
它的身躯偏转，又是一声啼鸣向着蛟龙的所在发出，周遭的林木当中，瘴气尽数散去，却有一团团黑色的火焰，在落叶与诸多树木之间燃烧而起。
可偏偏那些火焰落在了蛟龙的身躯之上，不能伤到它分毫。
蛟龙艰难起身，对着黑凤还以厉啸。
黑凤被蛟龙惹怒，双翼震动，带着乌黑的尾焰，向着蛟龙扑打过去。
那蛟龙与黑凤再次缠斗在了一起，蛟龙不能将黑凤压制，黑凤体表的黑色火焰，也不能将蛟龙奈何。
但原本立在谢风流身躯之外的东方偃，他的面容之上露出了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东方偃的双手在身前捏成了两个拳头，指尖发出了噼里啪啦的一串脆响。
他的脚下往前，要向着谢风流所在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