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之下,蹲着一道身影,是呕血不止的谢风流。
在他的头顶高出不足丈余的地方,有一个人形的烙印,烙印如同用精细的工艺,雕琢在了城墙之上。
那周遭没有裂纹,如同其余地方的城墙一般,极为正常。
但谁也不知晓,那人形烙印之后的城墙,还能不能支撑城头上将士们的站立。
又在叛军有一日兵临城下,能不能扛得住叛军的投石车冲击。
有几个胆大一些的守城将士,结成了一支小队,从城头上的雨幕之下匆匆而来。
他们立在了谢风流身后的城头上,仔细探查一阵之后,才从城头上探出了脑袋,望向了靠在城墙上不再动弹的身影。
但他们知晓,谢风流还不会因为如此一拳,就陨落在此。
因为谢风流的呼吸还在,甚至还会响起一两声咳嗽,伴随咳嗽而来的,还有一些血污被喷洒在了他身前的地面,或是衣衫之上。
立在远处街巷雨幕之下的白书双,收回了拳头,她的身躯也在不停起伏。
但总比谢风流要强出来太多,还不至于在人前,露出如此颓然的模样。
白书双将手中的折扇握得更紧,也在其后轻轻抖抖衣袖,就转身向着身后的街巷深处走去。
她走得不算太快,也很是牵强。
那原本藏身在了黑暗当中的皇甫云天,都亲自献身,紧紧跟在了她的身后前行。
望着那即将要远去,很可能下一瞬间就消散在雨幕之下的两道身影,谢风流的脑袋,又抵在了墙头上。
他这便于天穹上垂落的雨水对望,他眯起了眼眸,笑着享受这心中少有的畅快淋漓。
他重创了三重鸾的云烟大人白书双,是只用了临时激发出来气海当中不足三层的气力。
那等到来日,将全部的气力消融,他将会强到何等地步?
“咳咳!”那远处就要瞧不真切的两道身影当中,终于响起了一声咳嗽声。
这当即引起了谢风流的兴致,他将脑袋偏转,重新落回到了那两道背影之上,笑容更甚了,甚至都差点就要笑出声来。
也就在这丝笑容,还不曾完全收敛之时,一股更浓烈的血腥味,从谢风流的腹腔当中涌动而起。
城头上的那些守城将士们,如今很是手足无措。
之前校尉大人说,是要将那两个江湖游侠抓起来,让这城内新入城的家伙们,知晓知晓他们襄州城的规矩。
那现在如何?还想要动手不成?
刚才他们又不是没看到,就算是最差劲的那个异族年轻人,都能轻易与数百名城内将士对抗。
那个能一口气召唤出十一柄飞剑的道门弟子,如今就靠在城头之下,那可是十一柄飞剑。
就算是道门的大天师东方偃,也就只有十二柄飞剑在手。那岂不是这年轻人再强上一些,就要与东方偃齐平?
还有最后出场的那个落在竹伞之下的白衣女子,她倒是声音很动人,身躯也诱人,看上去理应比城中那些贵妇人还要羸弱。
可最终如何?一剑挑翻了那道门弟子的飞剑剑阵不说,还一拳将那道门弟子打翻在地。
不得了不得了,这现如今的江湖,可不是他们知晓的那个江湖了。
以前的江湖哪里会冒出来这些莫名奇妙,来路不明,还偏偏实力强劲到了谁都不敢招惹的高手。
就算是有,随便报出一个名姓,那必然是久挂在天字号大境界高手榜的榜单之上。
到了何处,都应当受到万人敬仰。
眼下当如何,这些人没有了主意,就有一名将士,又近到了城楼之前,想要跟那楼中藏身的校尉大人寻个主意。
这还没彻底走进,校尉大人就亲自撑起了雨伞,走出了城楼。
他的单手抓着腰际上的横刀刀柄,走出城楼见到迎面而来的将士,第一句竟然会是在说:“回去城下看看,那名为谢风流的人如何了?”
这些城中的将士不明白,这守城校尉可明白啊。
前些日子,在帝都长安城,名义上的大唐中原江湖武林盟主奴毕安,被证实就是前往昆仑虚,还能完整归来的道门弟子谢风流。
不知晓谢风流没关系,但总听闻过去年秋末,那一场浩浩荡荡,来自全江湖的大围杀吧?
结果如何?无疾而终啊!
这样子的高手,他一个小小的守城校尉如何惹得起。
至于刚才对面的那个白衣女子,守城校尉不知晓身份,也无需去知晓了,能与咱们大唐的英雄为敌的人物,能是什么好人?
守城校尉亲自带着十数名将士,赶下城头,匆匆围在了谢风流的身侧。
一阵嘘寒问暖,让谢风流脸上的笑容,再也不能灿烂地绽放了。
但好在,稀里糊涂之间,谢风流总算是让这些人,将他送到了城中的医馆。
至于今日这事情,会不会在襄州城内传开,或者是这些守城的将士如何吹嘘今日的事情,谢风流都不会记挂在心上。
他如今在江湖的名气,多了这一分,不会有什么显著的提高,少了这一分,也不会就让这些江湖人不能忌惮他的身份。
等到谢风流被送到医馆之后,那城内的街巷当中,才有数百名将士,从远处赶来。
等这些人赶到了城头之下,除了城墙上留下了一道烙印,竟然看不到了任何战斗的残留痕迹。
有几个守城将士,从城头上探出了脑袋,说是守城的校尉大人,这一两日的时间内,估计是无暇照顾眼下的局势了,他们这些人来,不如来几个旅帅或是队正实在一些。
第二日的正午时分,谢风流被迎出了医馆。
那守城校尉就驱马跟随在了为谢风流雇佣来的马车一侧,他其实昨夜之前,还对这些江湖上新冒出来的刺头,丝毫不感冒。
但也就仅限昨夜之前,昨夜亲眼见过了谢风流的实力之后,这位校尉自然从心底里去折服。
等到马车很快停在了谢风流喝停的街巷之上,街巷一侧是一家客栈。
校尉亲自将谢风流迎下马车,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客栈之内。
直到回到了客房当中,那校尉依旧不愿意离去,就眯缝着眼,落在了客栈门前,望着谢风流的背影,脸上始终挂着笑意。
谢风流摘下了酒葫芦,两口酒水入腹,忍不住发生了一声感慨。
“那医师方才说,盟主近日不能多饮酒。”守城校尉在身后提醒道。
谢风流原本就要立在了床榻之前,要准备好好休养一阵,等过了今夜,就准备出城,继续往南行去。
先回去龙虎山,将师父的骨灰安葬,也看过了师妹之后,再去考虑要不要西去剑南道,与兄长孟耀文以及白长卿他们汇合。
可这身后传来的声音,当即就提醒了谢风流,这屋内可还立着一个城中的校尉呐。
谢风流也摆出了恭敬的姿态,对着那校尉拱手一笑道:“昨夜的事情谢过校尉大人,只是校尉大人公务繁忙,就不敢多有叨扰了。”
那校尉也跟着赶忙拱手,倒是不曾多言语。
谢风流觉得,这校尉怎么都该离去了吧,可那校尉明显没有意识到,谢风流刚才其实就是在劝解他没事就尽快离去。
这就让谢风流的笑容收敛,眉头一皱,坐在了床榻上,对着校尉开口问道:“校尉大人,是有什么心事?”
“嘿嘿!”那校尉抬手抓抓后脑勺,一副原来早就被你看穿了的模样。
那校尉往前几步,又对着谢风流拱拱手,这才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就是想要盟主您能在咱们襄州城多待一段时日。”
“等到过了这阵子,南方的将士们挥师北上,城中的这些江湖游侠们,有了约束,您再……”
谢风流的脸色上,这次干脆连丝毫的表情都没有了。
他现如今身上挂着的任何事情,都比留在这襄州城要更重要吧。
不管是先回到龙虎山完成师父的遗愿,还是前往剑南道,去协助太子殿下。
一个襄州城,叛军不会轻易南下来攻,如今叛军攻下的关内道和京兆府,都是乱糟糟的一团。
要说有战事,也应当是会爆发在河东道与河北道才对。
叛军的根基是在北方,打通了北方,不仅仅能站稳脚跟免去了后顾之忧,也能有草原蛮子在身后鼎力相助。
南下?除非是一个胸中全是大志气,实则没什么墨水的统领,才会做出如此抉择。
但这事情,偏偏谢风流还无法直接开口拒绝。
他只能露出一丝醒悟:“校尉大人,不瞒您说,我近些日子的事情确实多如牛毛。”
“不如校尉大人,先等我将手上的事情处理完备,再来找您报备如何?反正都是守卫咱们大唐的大事情,我谢风流肯定是义不容辞。”
“盟主……”守城校尉还想要再与谢风流多攀谈几句,怎么也能得到一个准信儿吧?
这近日城中的这些闹事的江湖游侠,都快要将他的脑袋给弄炸了。
若是不能得到准信,心中总不会完全放下,还是得时时刻刻端详着,一旦有所风吹草动,都能让人头疼不已。
可不等他的话出口,就有一只信鸽,直直跌坐在了客房敞开的窗口前方。
谢风流抬手,制止了守城校尉接下来要出口的话语,他这就赶忙折身,近到了窗口前方。
其后,一封信笺就被谢风流捏在了手中。
随着字条被拆开,缚于其上的十数个小字,就跳到了谢风流的眼前。
他之前还在猜忌,是何人来信,如今一看这信笺之上的内容,也就全明白了。
“姐夫,速来房州城,白前辈已在路上。”
既然是三公子的来信,那就证明眼下的局势,有些不太乐观。也幸亏他昨夜将白书双重创,其实真正重创白书双的,还是白书双重击在了他小腹气海之上的那一拳。
这边便是能暂且拖住了白书双与皇甫云天二人,那太子殿下那头,必然还有田四海、两面人与桃山仙。
加上白长卿前往,也理应能够勉强应对,除非还有其他的三重鸾高手出没。
想到了此处,谢风流也不敢多有怠慢了。
他直接将信封撕毁,转身回到了床榻之前,从床榻之下,将之前藏好的包袱背到了身后。
他干脆对着身前的守城校尉说道:“校尉大人,有些事情我不能与您明言,但还请校尉大人,尽快帮我备齐一匹快马,等我救人之后,就火速赶回来襄州城内,大人看如何?”
“盟主爽快,其他的事情我这就去帮你安排妥当。”那校尉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顿显,当即就转身要冲出客房。
谢风流啧啧嘴,心中暗叹一声,总是骗人,将来怕不是这好不容易攒出来的名声都要变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