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试问，当面对无比慌乱的人群之时，一个合格的领袖应该怎么去做？

……

是大声呼喊？

还是表现的无比激动，试图用自己的口才说服他们安静下来？

亦或是干脆出动军队，让他们帮自己拦住这些家伙？

……

在此刻，汇聚在雅典城市民广场周围的人，至少也有数千甚至上万，这几乎已经达到整个雅典人口的五分之一了。

面对如同潮汐一般的人群，安娜自然不会去做上面这些傻事。

她只是站在这里，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甚至连嘴角的微笑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与她相比，此刻安娜身后的那名雅典主教区的安东尼司铎，脸上惊恐慌乱的表情几乎成为了美丽花朵旁边最为恰当的陪衬。

……

是的，最正确的答案不是别的，不是大声喊叫也不是用武力让面前的人们屈服，而是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站在这里，看着他们。

在这种情况下，你任何主动的行为都会显得你就像是一个小丑。只有什么都不做，才能真正让面前的人们安静下来。

因为他们终究是东方正教会的信徒，而一个东方正教会信徒和其他异端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都是相信“偶像”的。

在正教会信徒的眼中，这个“偶像”可以是全能者耶稣基督，可以是怀抱着耶稣基督的圣母玛利亚，可以是圣天使米迦勒，甚至可以是圣徒约翰·克利马科斯……

自然也可以是做为“受膏者弥赛亚”一员的安娜自己。

……

起初，人们是慌乱的，彼此不断推搡着想要从这里逃走，从雅典逃走。

可渐渐的，人们在下意识的环视四周，在广场的最高处发现了那个屹立不动的身影，不由自主的将他们的目光投向对方，投向了属于雅典的新国王。

他们的脚步渐渐停下，心情也逐渐变得平稳下来。

是啊……现在和过去已经不一样了。

雅典不再是之前那个在敌人的面前无力反抗的孩童，她的守护者……名为科穆宁的世系已经回来了。

……

现在，科穆宁家的继承人成为了雅典的国王，那在外敌的面前，她这位新国王又会如何去做？

在从雅典逃走之前，在他们从奥斯曼人的铁蹄之下求得生存之前，至少这些人想要亲眼看看，这位国王将会如何去做。

是鼓励他们拿起武器，和南下的敌人战斗到底？

还是……和之前的每一任国王一样，仅仅只是在加冕的时候说些漂亮话，实际逃跑的却比任何人都快，比任何人都远？

几乎所有的目光重新汇聚到一起，人们自发的变得安静，默默地注视着台阶上的，处在最高位置的少女。

……

“很好，我的……孩子们。”

“看来属于你们的骨与血，还没有流干净，你们还不是那些听到奥斯曼人的名字就只会夹起尾巴逃跑的懦夫。”

有些清冽的声音从安娜的口中缓缓流出，让这些人的心思稍定。

随后，在他们的面前，安娜微微张了张嘴，沉思了几秒钟的时间。

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之下，她也只能放弃自己原本的，举行一场盛大演说的想法，开始选择随机应变。

而随机应变的第一步，就是从高台上走下——

是的，在加冕之前，她被众人簇拥着走向广场，她是从人民之中走出来的，就像她的祖先，作为地主的阿莱克修斯一世那样。

而现在，加冕已经完成了。

面对咄咄逼人，要不了多久就要南下的敌人，她现在必须走下台，走向下方的人群。

因为她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不是什么光辉、伟大到能够在万民的口中进行传颂的诗篇，而是……

……

是最危险而卑劣的小人，在面对绝境的时候才会做出的抉择。

……

“很好，我的孩子们。”

“我很高兴看到你们依旧站在这里，像是一个有骨气的罗马人一样站在这里。”

“我们可以失败，我们可以被杀死，但罗马人的脊梁，永远不会在面对他的敌人之时被迫弯下。不论对方是来自北方的哥特蛮子，还是那些塞尔柱人曾经的走狗。”

……

“我本以为你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会离开，但现在看来，你们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的多。”

“罗马，我们的祖国，也比我想象的要坚强的多。”

……

不得不承认，在嗓音这方面，天生冷色调的安娜比起她的前辈们要有优势不少。而精致的、异常符合罗马审美的妆容和样貌，也成为了她在绝境之中攫取胜利的契机。

仅仅只是在第一次开口之后微微停顿，紧接着，她的话便如同寒冬的冰泉那般缓缓向着四周流淌，让在场每个恐惧而躁动的心变得逐渐宁静。

也只有在最冷静的状态下，名为勇敢的种子，才能够在人们的心中逐渐生根、发芽。

……

这便是语言的力量了。

……

几乎欧洲所有的贵族都明白，在面对平民的时候，你应该尽可能的放慢语调，这会让你的话显得更有力量——虽然总有些性子急躁的人，比如曾经的雅典国王弗朗西斯科就做不到这一点。

而作为新上任的统治者，安娜则在走向底层注视着她的人们的时候，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许多的年轻人都下意识的打了一个激灵——

那声音如同雪花一般冰冷、缓慢落下的同时，也激起了他们内心之中最底层的羞愧。

没有人能够在一位美丽异性的注视之下转身逃走——哪怕这位异性是你一辈子都不敢去妄想的高贵存在，但这就是名为“人类”的种族与生俱来的逞能天性。

它能让你不自觉的停下脚步，能让你勇敢的挺起胸膛，甚至能让你拿起手中的刀和枪，去向着自己明知道难以战胜的存在发起挑战——

这是情欲带给人的力量吗？

是，但也并不全是。

因为有一种与它更加相似的感情，能够达到类似的效果，甚至比它更加强大，强大到能让人忘记生与死的界限——那就是一个人对于自己祖国的热爱，一种名为忠诚的热爱。

没错，这个异常美丽异性的名字叫做“雅典”，正是他们的祖国。

每一个希腊人都知道，他的祖国如果存在，那一定是异常美丽的。

如果他的祖国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儿，那她一定是这世间，一切最为完美之物在他内心深处的统合。

他们又怎么能够放任这个美丽的女孩儿被他们的敌人无情践踏？

……

至于安娜？

哈……她只是将人们对于祖国的情感具现化罢了，是如同“正教会圣像”一般的情感寄托。

在成为了雅典国王：安娜一世之后，足够美丽的她，已然成为了在场的人们心中，雅典这一概念的“具体存在”。

……

美丽的样貌能够激发人的保护欲，而对祖国的忠诚，则能够赐予人们勇气和力量。

在走向人群之后，在让人们清晰的见到了她，一位雅典人的国王之后，安娜只用了一句话，就平息了在场所有的混乱与骚动，让每一个人都如同真正的孩童那般俯首而立——

……

“孩子们，我为你们的勇敢而感到骄傲。”

……

先前肆虐在整个广场的骚乱，霎时间变得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