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
汽车的鸣笛声打破了黎明的寂静,四点五十八分,天色开始由黑转灰,暴躁的车喇叭一下接着一下在十栋楼大门前聒噪。
楼里人被突如其来的噪音吵醒,顿时满院嘈杂声四起,石河这间房里就算看不见也听得见楼里楼外的吵嚷声。
石河拉开门,一束强光透过厨房的玻璃窗直刺进来,没开灯的一楼客厅顿时亮如白昼。
嘀嘀!嘀嘀嘀……
车里的人疯狂按着喇叭,还在最后一下时干脆长按不停,楼里有人敲着铝锅跑下楼,争吵声,怒骂声搅得十栋楼沸沸扬扬。
而这时梁珍妮也已经跑了出来,她拉开石河家大门,扭脸的瞬间正撞上石河投来的眼神,两人眼里都有些慌乱,同时也都有一点即破的悟性。
“有人跟着你,你是故意的?”
“扯淡!我故意我能老老实实被你锁起来审?”
石河自知扯不住梁珍妮,只能对已经半个身子跑出门的梁珍妮低吼:“不许告诉任何人刚才的事,否则我立刻找去长海!”
梁珍妮趁乱逃离,顾不上回头。
十栋楼门前停着一辆车,周围全是人,他们砸着车门冲里面喊:“瓜批!得是个疯球货?下车,捶不死你!”
天还不够亮,梁珍妮没敢关注汽车那边的混乱,她躲着人流飞快跑进村道,慌张的鞋掉了一只都顾不上捡,她的车就停在危桥前。
人声听不见了,又一束强光从身后射来,梁珍妮发现自己已经逃离零件厂的区域,她这才敢回头,竟看到熟悉的车牌号——陈钊的车。
“你跟着我?你从始至终都在跟踪我!”
梁珍妮坐上陈钊的车,开车的男人虽然被揭穿了行动,但他已然无所谓了,反而否认指责,耍赖道:“不该先谢我吗?我救了你。”
“狡辩!”
很快陈钊的车已经开到了梁珍妮的车边停下,陈钊露出璀璨笑脸的时候,藏在秦岭两山缝隙中的太阳弹了出来,和他的笑容一样点亮了灰黑的大地。梁珍妮下车,双脚落在村道上的一刻,路上铺设的青板瓦变成了不平整的土地,这条土路二十五年前她曾走过无数次。
梁珍妮在无人的道路上乍起右手,手心攥着空气向前小步奔跑,跑着跑着,她的前方就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铁环,她手中攥着的铁签勾在圆圈上,跑得越快铁环转得就越稳当。
梁珍妮快乐地笑着,和9岁一样容易开怀大笑,可笑着笑着就败坏了情绪,她忽然回忆起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滚铁环是赵赫递到她手里的。
“怎么会死了呢?不可能啊!”梁珍妮坐回自己车里,她跑得一阵心悸,怎么想都不可思议,这些年她一直对外释放楚娴活着的各种消息,石河凭什么说她死了,她口中没明说,可那副神情是妥妥的笃定。
她打开《末世逃杀》的游戏界面,给那黑色的头像留言:主角活?死?
做完这一切她才又打开车门出去,陈钊正站在自己车头前等她,事到如今任何解释都和废话无异,信任降到冰点的时候开诚布公谈目的才是正经事。
梁珍妮是聪明的,不用陈钊多说她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直说吧,我在你的计划里充当什么身份,挑明了的污点证人还是地下交易爆料人?大少爷,老陆的亲儿子,你下达的指令我这个牛马不得不从。”
陈钊向空气中大大呸了一口,才说:“甭花搅人咧,少爷个毛,我就是个陪练,伺候他‘唯一儿子’用的。”
“那你还挺特殊,老板娘那个醋罐子居然任由你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
“醋罐子?No,No,No!我还真告诉你,如果非要说我在长海站了谁的队,那指定是老板娘的。”
梁珍妮目瞪口呆。
陈钊笑道:“我妈和老陆并不是你以为的浪漫初恋,他俩以前都是老板娘家族企业的销售经理,老陆业绩比我妈好,他看上了我妈,我妈也图老陆能带带她就各有所图勾搭在了一起。后来老陆拿下了老板娘,顺理成章,他发财了,暴发户一有钱就飘,我妈这下更能借上他资源了,俩人也就没断根,谁承想我妈是块沃土,陆海还在虚空飘游的时候我已经着床了。”
“那你岂不是老板娘的眼中钉?”
“是啊,所以她才把我招进长海,看紧了。”陈钊呵呵笑,“老陆见不得我,安排我去干基层拆改项目,又累又闹,巴望着我离开长海,结果又是老板娘把我调进集团,只要她发现老陆偷腥,就给我安排个天天能出现在老陆面前的事儿,她让我这个便宜儿子在老陆面前提醒他管住自己的裤裆,不然后患无穷。”
梁珍妮不解:“你是老板娘的武器?你甘愿被他们一家利用?”
陈钊眸子里透着一丝狡黠:“你这么想问题就狭隘了,有人愿意当冤大头给我高薪厚禄,还保证我地位稳固,这是追着给我喂饭吃,世道艰难,有的吃当然吃,我妈说了,人世间的事最好不要都搞明白。”
洒脱,梁珍妮想到自己妈妈,她当年要是个洒脱的人会不会走上另外一种结局。
“那你现在在干吗?饭不吃了,还是吃饱了想吃得更好?”梁珍妮眼底露出一抹意味深长。
陈钊叹气:“到现在为止,我妈也好,老板娘也好,两个女人都很理智,出问题的是老陆,可能是见我没办法离开集团,老陆把我安排在陆海身边,替陆海担担子,盯他的雷,扛他的锅,这么安排还能巴结老板娘。你听说过北洲岛项目吧?工程出了大娄子,进去了几个人,就有我。”
梁珍妮震惊,北州岛项目是八年前外埠项目组接盘的半截工程,那时候她才刚进长海集团,只听说总部决策失误,亏了钱烂了地关了人,没想到竟是陈钊。
“四年,我的四年白白因为陆海浪费了,我的人生也毁了,除了长海我哪儿也去不了。”陈钊看着远处的山,悲哀地摇了摇头,“出狱后我被陆家人安排在国外市场部,他们没打算让我回来,老陆为此还搞了一张亲子鉴定,对熟知过去的老人宣布我的出生是我妈搞的一场乌龙,毕竟有我这样的儿子有失颜面,于理不合,还得分陆海的财产。”
“那你怎么回来的?”问完,梁珍妮又恍然大悟,“你是为巨鼎收购案回来的?”
陈钊看回梁珍妮,承认:“没错,我可不能放过这个大案子。我妈为了让我回来装疯卖傻死活不离开百安,她也气陆家人的操作毁了我。我妈曾经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但在这件事上她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我们母子二人在长海的老人群里一番折腾,借着多年来陆和平和股东们的芥蒂我如愿回来了,不仅回来,你不是说陆海惹不起我吗,不对,是他没脸惹我。”
原来如此,梁珍妮总算是搞清楚陈钊的来龙去脉,但她不想介入别人家庭的糟烂事里,她向后退了半步,离陈钊远点儿,才说:“对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但是与我无关。”
“别急着拒绝啊,听完再说。”陈钊又把她拉回自己身边,“我找过知道当年收购案细节的所有人,不瞒你说,十个人中死了三个,出国了四个,一个不知所踪,只剩两个留在长海的人,一个是你,因为你还有用,万合那少不了你,另一个现在是财务总监,也是董事局的常务董事文良。”
“不是,文良成常务我懂,老姚病死我也知道,他78了,他死不算意外吧?还有谁死了?”
“那两个又不都是七老八十。”陈钊竟抚了两下梁珍妮的头,“别怕,暂时没有证据证明他们的死和收购案有关,我也没那么头铁非得和老陆拼个你死我活,我只是受够了做陆海的陪练,陆和平总得为他的无情无义付出代价,而你三天两头来找石河,还老去项目图上VIP的位置,我思来想去你大概和我目标一致,也是为了狠敲陆和平一笔吧?”
“奸,你是真奸。”梁珍妮头疼,一个石河都够她脑袋爆炸了,这又杀出来个陈钊,眼珠子简直钉在她身上了,“你想让我咋?我可不敢明着逼老陆,我年纪轻轻还想要命呢。”
“不会的。”陈钊安慰梁珍妮,“你只要把你知道的细节告诉我就好,我知道你有证据,走不到挑明那步,你不会被暴露,我只是要钱而已。”
陈钊那副不知深浅的样子让梁珍妮脑仁疼,看来他确实不知收购案的水有多深,梁珍妮想说你可拉倒吧,可是如果拒绝他,自己就要一直被他跟踪,梁珍妮陷入两难,她所有对外表现都只是借口,她压根不想待在长海,若然枯宅的危机能解除她早远走高飞了,可是现在她既夹在长海和巨鼎中间痛苦不堪,又遇上陈钊这个瞎迷日眼的玩意儿搅局,一步错步步错,三年前她哪能想到今天这种复杂的局面。
“我不想帮你,但又好像不得不帮。”梁珍妮骂,“逼着我怀娃婆娘过独木桥——’挺儿’走险,卑鄙!”
陈钊大笑,还一把搂住她承诺上了:“你我一根藤上的瓜,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VIP那块地别操心了,又不值几个钱,跟我混,事成之后到你手的比那块破地多多了。”
“答应你可以,但你别再跟着我,否则一刀两断!”梁珍妮跳上自己车,瞪一眼陈钊踩下油门就跑,不管怎么样先把陈钊稳住,不能让事情往奇怪的方向偏,她还有太多疑惑没有搞清。
石河什么来头?她和楚娴又有什么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