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浓重的烟味钻进鼻子,齐逸觉得脑瓜子像被灌了水泥似的,沉重无比。
意识渐渐复苏,但他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未能立马清醒过来。
“真是可惜,小小年纪便死于非命。”
一个低沉的男性声音突然响起,听上去似乎隔了一段距离。
一个平静的女性声音接道:“缢亡者,多见舌外露、眼暴突,双臂垂落、身体僵直。这一老一小两个乞丐绝非上吊而亡,倒更像是被人生生捂死。”
“唉!”另一个略有些阴柔的男性声音,深叹一气道:“血月现世、乱象将至,人命,呵,越发不值钱了。区区乞儿,与那路边蝼蚁何异?又有谁人在意,他究竟是畏罪自尽还是被歹人所害呢。”
“大启朝气数未尽,这天下再怎么乱,也轮不着咱们这些老东西操心。”先前那个低沉的男声不耐烦地说道。
女声平静道:“二哥,你确实是老了,但温秀我还年轻。”
阴柔男声立马帮腔道:“五妹说的对,我也还年轻,二哥休要将我和五妹与你混为一谈。”
“四弟,你今年几岁了,说出此种话,还要脸不要?”
低沉男声反驳道,两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怼起来。
齐逸的大脑越来越清淅,但身体却如同一块坚冰般,僵硬得动弹不得,只好静静听着这三人奇怪的对话。
缢亡、小乞儿,什么意思?还有大启朝、血月、乱象,又是怎么回事?
自己刚才不是在特案组会议室吗?
齐逸想起来,自己讲完断裂的指甲这一重要发现后,正要赶回去完成最后一个样本检测,眼前突然一黑。陷入昏迷之前,他还听到师姐大喊着‘快叫救护车’。
所以,自己是连轴转四十几个小时没休息,突发心梗或者脑梗,被送到医院抢救了啊。
话说,师姐的长马尾扫在脸上痒痒的,看来发质略微偏硬。洗发水的味道很好闻,有股淡淡的草药香,没猜错的话成份含有侧柏叶和何首乌,据说可以防脱。师姐一头长发乌黑浓密,居然也会担心脱发...
咳,等等,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啊。
什么医院烟熏火燎的,闻着有点像是...香烛味儿?
齐逸努力睁开双眼,耐何眼皮重得像用520糊过似的,只能勉强撑开一点点。
光线很暗,并且,光源并非来自天花板,好像是自己脚对着的方向。
诶?!
借着昏暗的光线,齐逸朦朦胧胧感觉到,自己好像躺在一个狭小冰冷且坚硬的物体里。
“行了,纸钱烧完了,还多送了两串元宝。老叫花子、小乞儿,上路吧!”
低沉男声说罢,抬手一扬,黄色纸钱漫天飘洒下来,落在齐逸的脸上和身上。
“秀儿是否饿了?四哥下面给你吃,今早正好炖了老母鸡,那鸡汤甚是鲜美...”
阴柔男声殷勤地推销起来,三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很快便没了动静。
‘什么情况?我这是...死了?刚刚那三个说话的怪人,是传说中引渡亡魂的阴差?’
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的齐逸,一直都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眼下这诡异的局面,令他不由自主联想到了牛鬼蛇神那一套。
‘不对。’
齐逸立马否定了这个猜想,哪里的阴差会这么不着调,还特么吃鸡汤面。
关键是那三人的声音都不年轻,听上去起码得有五六十了。两个老登争一个老太太,还二哥、四哥、五妹地称呼对方,中老年人玩这么花的吗?
另外,那三人说话的风格很古人,难道...
一个大胆又离谱的想法,浮现在齐逸脑海中,没等他细思,大脑中忽地涌现出一些不属于他的碎片记忆。
他真的,穿越了!
好消息,自己过劳猝死后,得到了重活一次的机会。
坏消息,原主官司缠身,被判死刑是迟早的事。
更坏的消息,如刚才那个老妪所说,原主可不是上吊自杀,而是被人捂住口鼻闷死的。
另外,这个世界并不是过往的历史朝代。所以,想凭借自己对华夏历朝历代为数不多的了解,走上一条康庄大道的想法,还没萌芽就被扼杀了。
令齐逸最无法接受的是,这个世界似乎存在妖异。
为什么是似乎?
因为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目前全都来自原主的记忆,而原主是个痴儿,用专业术语来说就是自闭症患者。
一个智力等同于六岁孩童且认知障碍的人,对外界事物的了解是非常有限的。
不过,通过原主的记忆可以确定,这个世界除了人类,还存在着许多怪异。至于那些怪异是什么?有说是妖族,也有说是精怪,还有魔物的说法。
“有没有搞错,就不能穿越到一个正常点的世界吗?”
“冷静,冷静!”
齐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后,猛地发力,双眼终于睁开了。
光源确实在脚朝着的方向,光线摇曳晃动,显然来自烛火。
而他躺着的,竟是一口棺材。
齐逸试着活动了一下,感觉到身体的僵硬正在一点点消褪,但还没到行动自如的程度。
暂时动不了,他索性就不动了,在脑海中将原主的所有记忆快速过了一遍,提取重要信息,梳理眼下的情况。
此处名为白帝城,乃是大启朝最强盛的五座大城之一。
原主并不是原住民,幼年时被贩子拐卖到白帝城。养父母在他七、八岁时,发现他智力有缺,把他带到城郊扔了。
要不是遇到一个心善的老乞丐,原主怕是早就饿死了。
老乞丐带着原主四处乞讨,实在要不到饭,就去天神庙里偷贡品,或者去城郊山林摘果子裹腹。就这样有一顿没一顿,挣扎着活到了十六、七岁。
昨晚,爷孙俩讨了一天只要到一小张烧饼,分了吃连塞牙缝都不够。于是,二人就跑到南郊山林。那里有一片野果树,果子酸涩无比,连雀鸟都不愿碰。但人饿急了土都吃,再怎么难以下咽,也比饿死强。
原主爬了好几颗树,总算摘到几颗勉强还算成熟的大果。爷孙俩眦牙裂嘴填饱肚子后,想着再摘些囤起来。
二人往深林里走,走着走着,老乞丐惊喜地捡到一枚铜钱。之后,又捡到第二枚、第三枚...
谁成想,捡着捡着,竟捡到了一具,全身一丝不着的无头尸!
老头被吓了个半死,赶忙带着原主,慌里慌张跑去南城衙门。本想着告发命案多少能得些赏银,结果爷孙俩非但没捞到半毛钱好处,反而被当作凶手关进了大牢。
更离谱的是,老乞丐和原主被投进牢房没多久,又关进来一个独眼壮汉。当晚,狱卒查完房离开,那汉子脱下身上的麻布衫泡进尿桶里浸湿,将老乞丐打晕,捂死了原主。
原主的记忆到此戛然而止,不过,从刚才那三人的对话不难听出来,老乞丐也遭了毒手。
“万恶的封建社会!”齐逸忍不住骂道。
身体的知觉恢得了七八成,已经能动了。他立马坐起身,从单薄得堪比纸皮的棺材里爬出去,一眼便看到右边的一口棺材里,躺着一个骨瘦如柴、发白而枯的老者。
“爷爷”
齐逸下意识脱口而出,轻唤了一声。紧接着,心口一阵发紧,喉头泛起一股酸涩。
老人有病在身被家人厌弃,捡到还是孩童的原主后,一直拿对方当自己的亲孙对待。讨着点好吃的,都会留给那个喊他爷爷的孩子。
有年冬天,原主生病发烧,老人捡到一床破被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别的叫花子盯上了。老人拼死抱着被褥,被人拳打脚踢也不撒手,最后对方无奈离开。靠着那床破被褥,原主才撑过那年大雪,苟活下来。
齐逸蓦地感觉到脸颊一片凉意,伸手一摸,自己竟已泪流满面。想来,是原主残存的情感作祟。
不过,即便没有原主的影响,他也必须找到杀死老人的凶手。
因为,原主已经画押认罪。而他现在顶着原主的身份,一旦被人发现他还活着,分分钟抓回大牢。等待他的,不是被那个独眼大汉再杀一次,就是午门斩首。
悄悄逃走不是不行,只不过,等刚才那三个老者发现尸体不见了,肯定会报官。用不了多久,大街小巷就会帖满他的画像。
不想被全城通缉,令这次重生变成异世界体验卡,只有一个办法。
破案!
那个独眼壮汉或许就是真凶,也可能是受真凶指使。可是,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对方,谈何容易。
“都已经画押了,被问斩是迟早的事。但真凶连等到行刑日的耐心都没有,所以,是怕迟则生变,想尽快将案子坐实、做死,让这一老一少两个替死鬼,背稳这口黑锅。”
齐逸心底暗自分析着,目光在四处扫了一圈。
屋子不大,约摸三、四十个平方,门在左边,右侧墙上挂着一块破旧的牌匾,上边刻写着四个大字[南城义庄]。
中间一字排开,摆着五口棺材,最里头的两口都盖了棺盖。
齐逸之前躺着的那口棺材离门最近,老人在第二个,而老人右边的棺材没上盖。不同的是,里头铺了张白布,从布面的起伏不难看出来,底下躺着一具尸体。
齐逸立马走过去,掀起白布。
便见,白布底下躺着的,正是那具,无头女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