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灵魂飘在包厢里,看着盛泽州为难时月。
时月楚楚可怜地站在包厢门口,身上还穿着白色的舞裙,显然刚结束演出就赶过来了。
一群公子哥戏谑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盛哥,你这条舔狗还真是听话啊,让她过来,她十分钟就赶过来了。”
“衣服都没换,啧啧,不会是故意穿成这样来勾引盛哥的吧?”
男人们笑得开怀,盛泽州却掐着表,慢悠悠地开口:
“迟到了三十二秒。”
时月抬起眼眸,张口解释,“这次演出后有采访,耽误了几分钟。”
“还有采访?看来你是越来越红了。”盛泽州眼中满是恶意,“对着媒体的时候,你不心虚吗?”
气氛凝固。众人都心知肚明,盛泽州所说的心虚,究竟是怎么回事。
盛泽州话音一落,时月的脸唰地变白了。
她低着头嗫嚅着:“对不起……”
她怯弱的样子也不知怎么触犯了盛泽州,盛泽州瞬间大怒:
“住嘴!你不用跟我道歉!你该道歉的人,是冉冉!你在舞台上大出风头,冉冉却躺在医院昏迷着!”
盛泽州站起身走到时月的身边,伸手拧住她的下巴逼她抬头:
“冉冉一直夸你好天赋,今天也让我看看,到底什么天赋,值得她豁出命来救你。”
时月脸色惨白,削瘦的肩膀颤抖起来,看上去可怜极了。
我很想劝劝盛泽州,让他不要这样欺负时月。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时月也不是故意的。这样欺负一个女孩子,真的很没风度。
可我的灵魂飘在空中,只能看,不能说,也不能触动一丝空气。
“盛哥都发话了,你还不赶紧给我们表演一个?”
“对对对,赶快表演,让盛哥消消气。”
公子哥们又开始拱火了。
时月颤抖着,咬着牙站到众人面前。
没有音乐,也没有伴舞,时月像一只孤独的天鹅,在包厢迷离的灯光里翩翩起舞。
她白皙的手臂优美而骄傲地伸展,白纱的舞裙衬得她格外轻盈灵动。
舞动的时月,没了怯弱,没了卑微,美得让人无法呼吸。
众人都屏息观看,我注意到,盛泽州也看得很专注。
灯光将他脸打上了浓重的阴影,可他的眸子却在阴影中闪着光。
一曲终了,时月条件反射鞠躬致谢。
“就这?我没看出什么天赋。”
盛泽州抬了抬眼皮,像想起什么似的,摘下手表,扔在时月脚边:
“赏你的。”
时月眼眶一下子红了,泪意在她眼中氤氲,可她挤出个笑,顺从地弯腰将手表捡了起来。
公子哥们开始嘲笑时月:
“哎,姑娘你也太没志气了,扔地上的东西你也要啊?”
“你懂什么?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一块表大几十万,不要白不要。”
我盯着那块表。那是盛泽州心爱之物,他经常戴这只表。
现在,就这么给了时月。
出车祸前,我在一所艺术大学当老师,时月是我的得意弟子。
时月家境贫寒,我常在食堂碰到她勤工俭学。
噪杂的环境中,她温柔文静,如淤泥中的一朵莲。
那种独特的气质和韵味,总能拨动我的爱才之心。
我介绍她到我的舞团。给了她很多演出机会。
一次开演前,时月接到了男朋友的电话,逼迫她回家。
时月的男友生得一副好相貌,性格却极差,控制欲极强。
偏偏时月却对他一往情深。
演出很重要,我赶出去追时月,想说服她留下来时,一辆轿车飞速朝我们驶来。
疾驰的汽车在我眼前不断放大。
我头脑一片空白,本能地将时月狠狠推开。
砰一声,我失去了意识。
后来,我飘在医院,看着医生对赶来的盛泽州摇头。
盛泽州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呆滞了半分钟后,转头拽起了时月的衣领。
盛泽州睚眦欲裂:“你个扫把星!如果不是你,冉冉怎么会出事!枉她对你这么好,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
我看着他一遍遍地羞辱时月,仿佛这样,就能让我醒过来。
时月哭着说对不起,可向来绅士的盛泽州却跟疯了一样,不停地诅咒她:
“冉冉不醒,你就不配好好活着!你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当时,我心疼时月,气恼盛泽州没有风度,居然这样对待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灵魂都觉得酸痛苦闷。
可又怎知,后来他看向时月的眼里,满是柔情和眷恋。
我和盛泽州在一起十年了。
陪他从不知父亲是谁的街头混混,一路走到今天。
盛泽州重回盛家,继承了盛家遗产,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京圈新贵。
而我也如愿登上国家舞台,一舞惊四方。
旁人夸我们是天作之合。
我们已经定下了婚期,就等最后一场巡回演出结束,就结为夫妻。
可一场车祸,改变了所有人的人生。
我昏迷的第二年,时月取代我成了舞团的首席。
可她却未能复刻出我当年的辉煌。
我惊艳全球的舞蹈,她练到双脚鲜血淋漓也没练出来。
盛泽州是剧院的股东,受邀去看了时月的演出。
那次,时月跳的,就是我那支舞。
平心而论,时月跳得很棒,若非专业人士,根本看不出她和我的差别。
可盛泽州看出来了。
演出结束后,时月堵在贵宾通道,向盛泽州询问他对那支舞的感受。
盛泽州瞟着她冷冷一笑,当晚就把她带到了酒桌上:
“你陪我们喝尽兴了,我就告诉你答案。”
在男人们跃跃欲试的目光中,时月倔强地喝了一杯又一杯。
盛泽州不喊停,时月就一直喝。一直喝到公子哥们都害怕了,跟盛泽州求情,让他怜香惜玉。
时月狼狈极了,她的头发被酒液弄得湿漉漉的,白皙的天鹅颈看上去美好又脆弱。
盛泽州盯着她看,时月也抬眼看他,看着看着,突然冲他笑了一下:
“盛泽州,你说老师要是知道,她拼死救下的人,被你这么糟践,她会是什么反应啊?”
盛泽州最讨厌时月提到我,听到这话,脸色阴沉得可怕。
时月哈哈大笑,眼里满是疯狂和决绝:
“既然你这么讨厌我,那我把这条命还给你!”
她拿起旁边的酒瓶,直直往嘴里灌。
我在一旁看得焦急,在两人身旁飘来飘去。
时月这个傻女孩,为什么非要跟盛泽州对着干呢?盛泽州这个人,只能顺毛撸啊!
一瓶还没灌完,时月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从她嘴里喷了出来,把白色的上衣染上了一块刺眼的红色。
盛泽州瞳孔骤缩,冰冷嘲讽的表情瞬间僵硬。
最终,他压下眼底的挣扎,伸手夺下了时月的酒瓶。
时月扬起头,白净的脸被染上酒气,含泪的眼倔强又不屈,眼神却小狼狗般带着股狠劲:
“不让我死,那你就告诉我答案!我的舞,跳得好吗?”
盛泽州看着她不说话,好一会儿才说:“你的舞,差冉冉十万八千里。以后别跳这支舞了,你不配。”
我猜,说这句话的时候,盛泽州是违心的。
因为他的右手拇指一直摩挲他的食指。他说谎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小动作。
可能在那个时候,盛泽州就被时月打动了。
她的清冷倔强,天选舞者的骄傲不认输,让他动心了。
听完盛泽州的回答,时月目光灼灼:
“盛泽州你看着吧,我会活出老师的样子,用她救的这条命。”
她的语气那么坚定,不容置疑。
这一次,盛泽州没有说话,沉默半晌,他摔下手中的酒瓶扬长而去。
我知道,盛泽州那一刻为什么沉默,
那是独属时月的驻足。
仿佛有什么,已经悄无声息地破土而出,越长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