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之战,只要城门被攻破,结局再无回圜余地,连云堡连打巷战的资格都没有。
不到半个时辰,连云堡便一个吐蕃人都不存在了,杀红了眼的唐军更是连活口都懒得留。
高仙芝留一千人守城,带大部队转向南侧战区,加入了对吐蕃大营的绞杀,只用了半日,吐蕃便全线溃败!
从龟兹起兵至此已有三个月有余,可战斗只进行了半天,安西军劳师远征之下还有如此战力,实在是匪夷所思!
行军长史韩复清点战损,伤亡最大的便是陌刀队,高达四百人的伤亡几乎是全营五分之一了,而且几乎没有受伤的人,全都是战死,没办法,在攻城的那段路,只要倒下便是尸骨无存,全都跌落山崖。
李嗣业已经含泪去收敛部下尸首了,他的陌刀队只有两千人,一场大战去了四百,真的是心如刀绞。
没人指责高仙芝拿宝贵的陌刀队去开路,因为众将都是久经沙场的,此战若是让仆从国炮灰去填,无非就是耗费一些吐蕃人的箭矢而已,决计拿不下连云堡,还会导致久攻不下士气低迷。
仆从国炮灰做些运送辎重,修桥补路的活计还行,这种硬碰硬的攻伐战用他们弊大于利,不存在任何侥幸的。
此时仆从军正在做着打扫战场的勾当,唐军则全都列阵休息,半日的高强度作战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李弥忙的脚不沾地,他要指挥仆从军,又要照顾伤员。
这次大战李弥发现了唐军一个致命的弱点,名义上大军有一个三百人的救护营,实际上这个救护营除了几个赤脚医生般的老军医之外,居然全都是大字不识一斗的老弱残兵。
他们居然只是负责把伤员简简单单的拉回营地,敷上一些可笑的,不知所谓的药粉便让伤员听天由命。
那几个赤脚医生忙的更是昏天暗地,要知道后世一台手术可能得一二十个医护人员全力配合,他们居然一个人要照料几十号重伤员,这踏马说出去像话吗?
怪不得都说冷兵器打仗伤亡率最高的不是战场而是伤兵营!
李弥怒火中烧,又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种情况啊?
还得是什么事情都经历了才能知道原委,纸上谈兵终究不是办法,这次他第一次跟随大军,原本是高仙芝拉他来镀资历的,好在他及时的发现了自己可以做的一些细节。
包括攻城,行军,后勤补给,伤员的救治,只有亲身经历了一场大战,才能发现需要注意的细节,打战还得靠学靠练的。
疲惫的李弥来到大帐参加战后会议,伤兵营里他也没有办法了,最多就是已经狠狠训斥了几个老军医的草菅人命,又把一些需要注意的防感染细节告知众人,止血一类的只能靠大唐的土办法了。
韩复:“此次大战我方伤亡九百人,阵斩吐蕃五千余人,俘虏一千六百,其余皆四散逃亡,已派斥候猎杀,但估计战果不会太多。”
高仙芝道,“打扫战场,三军休整一日,必须在吐蕃未曾动员大批增援之前即刻动身坦驹岭,众将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诺!”
韩复犹豫道,“大帅,俘虏怎么办?”
众将士也看着高仙芝,如此急行军也不可能带着俘虏,要是留在连云堡也是个隐患,连云堡最多只能驻守千余士兵,一千六百的俘虏可是个巨大的隐患,没人敢冒这个险!
“交由后营参谋李弥处理,但是有一条,要跟紧大军行军速度,若是晚了半步,我斩你脑袋!”
众人大惊失色,对待战俘无非就那两种结果,高仙芝的命令直接就把李弥架在刀口上了。
韩复赶紧劝道,“大帅,这不合规矩,李弥只是后营参谋书记,不属正军,如此让他.......”
话未说完,便被高仙芝冷冷的目光逼退下去,行营节度战时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他可以处决除监军边令诚之外的任何人,包括行军长史韩复。
李弥脸色惨白,他瞬间明白了高仙芝的意思,
他是要逼我杀俘!
没有一位主帅可以明目张胆的下令杀俘,何况还有监军在场的情况,但历来战争又从不缺杀俘的事情,这都是不能宣之于口的潜规则。
大军行程在定,不可能因为俘虏而拖慢行军,更不能留下部队看守俘虏,那便是在自己削弱自己的军力。
李弥本就管着辎重营,还要带着一千六百俘虏,要知道他手底下直属的兵士只有自己的一百亲兵和闫大冲的五百人啊。
这就是明摆的要他把俘虏全部杀死,众将士都同情的看着李弥,这一刻大家都不再羡慕这个小子能受高帅器重了,原本高府门生的身份还是全军羡慕的对象,现在这位门生只会让人同情!
高帅这是器重的有点过头了啊,要培养也太狠了吧,不怕过犹不及,毁了李弥?
高仙芝自从做了主帅,便从来不假颜色,这刻军令下达再也不看李弥一眼,继续商定接下来的军略!
失魂落魄的李弥不知道怎么走回辎重营的,忙的昏天暗地的闫大冲和梁主簿见他这个样子大吃一惊,连忙上前询问,李弥一言不发,找了个背风的草窝,躺下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再起身时已是第二天了,四周安静的可怕,只有他的亲兵远远的守在四周,闫大冲坐在他的身边为他驱赶蚊虫。
“闫头,大军出发了吗?”
“已经走了,辎重营也由老梁带着走了。”
“只剩下我们了啊!”
闫大冲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欲言又止道,“高帅的命令我都知道了,要不你再睡会,事情我去办吧!”
李弥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脸,“闫头,我是不是很没用?”
“谁他妈说的,咱家弥哥儿最是厉害不过了,小小年纪就创出这么大名号,谁敢说你没用我宰了他!”
“可我还是在逃避啊!”
闫大冲叹了口气,“杀俘毕竟不是个好差事,谁都过不去这道坎的,不过大帅也有大帅的难处,何况他是在培养你,你不要怨恨大帅!”
李弥艰难的坐起身来,闫大冲赶忙扶他一把,李弥这个摇摇晃晃的状态实在让人担心。
“放心吧闫头,我知道的,只是很艰难而已。”
什么艰难,应该是内心吧!可这是自己选的路啊!
“走吧,事情总归要做的,若是赶不上大军那便是误了军期,你我吃罪不起。”
说罢挣开闫大冲的手,步履蹒跚但又坚定的向前走去。
闫大冲在身后又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三日后,李弥率六百将士于坦驹岭前追上大军,如期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