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弥没想到,一大早他第一个见到的人不是狱卒,也不是要提审他的官差,而是哭嚎着要打断他腿的闫大冲。
“小兔崽子,不好好在讲堂做学问,第一天你就惹下这么大的祸事,老子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韩遂抱住火冒三丈的闫大冲,“闫校尉不要冲动,这事不能怪李弥,确实是那帮杂种太欺负人了,李弥这是为民除害,何况我也有责任,你要生气就怪我吧!”
闫大冲对韩遂还是比较客气,“韩公子你不要替他说好话,这小子什么德行我知道的,不会是你说的那样,肯定是他惹的祸,让你来当挡箭牌。”
不过他终是没有再那么怒火中烧了,冷冷的问李弥,“说说吧,这事闹成这样你准备怎么收场,别说还能不能继续进学,四大家族的人想报复你,还能不能活命都说不准的。”
李弥小心翼翼的安慰闫大冲,“闫头,说好了不要再打我了,我承认这次辜负了您的希望,但是那时候确实没忍住啊。”
更何况那是崔妍,李弥在心中默默地补充一句。
闫大冲无奈地叹气,“哎,我知道你不是个惹祸的性子,这肯定是事出有因才发生的,可是咱们刚来龟兹,人生地不熟的,你平白惹下这么多的敌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啊,平常那么机灵的样子上哪去了?”
“闫头,开始的时候我确实只是义愤填膺,不过后来打的他们这么狠是从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之后做的决定,并不是头脑发热。”
韩遂大吃一惊,“你故意的?”
“也不能说故意,我打完王胖子之后听你介绍那些人的身份才发现,这是一个契机。”
韩遂闫大冲同时大奇,“什么契机?”
“宝石矿的契机。”
韩遂茫然,“什么宝石矿?”
于是李弥把矿的情况和他说了一番,听完韩遂恍然大悟,‘原来你故意惹事,好让都护府出面,顺便把这烫手山芋自然而然的转给都护大人?’
闫大冲听的云里雾里,他脑子不如俩年轻人,韩遂作为第一次听到宝石矿的人,结合李弥的所作所为瞬间就明白了李弥的用意,可闫大冲自己作为当事人还是糊里糊涂的。
李弥给他解释,“闫头,这么大的矿山我们握不住的,这在来的路上就商量好的对吧,可是我们要把矿献出去,献给谁怎么献这里面学问就大了。”
“你比如说,假设我们冒冒失失的直接献给哪位大人,就比如高帅,那势必会招来其他人的不满,比如夫蒙大帅,程帅。”
闫大冲头晕,“那我们直接献给都护府,几位大帅自己决定就好了啊,何必非要单独献给某位大帅?我们谁都不得罪不就是了?”
李弥笑而不语,目光考量的看着韩遂,韩遂接过话为他解释,“闫校尉,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你就得罪了所有人了。”
闫大冲大奇,“怎么会?我都把宝贝献出去了,他们大人物自己分就是了,怎么就得罪人了。”
“因为这样的结果谁都不满意,若是你直接上交都护府,这就是公事,要划到都护府的公账上,谁都落不到好,哪有落到大家私人口袋里舒服。更何况哪怕是最后人人都得到好处占了份子,也不会有一个人念你的好,还觉得你不会做人。”
闫大冲喃喃道,“那要是我们直接献给某位大帅,那不就得罪了其他两位大帅了吗?”
韩遂哈哈大笑,“所以说李弥的计策聪明吗?”
“他有什么计策?”
“打人,惹事!”
闫大冲彻底蒙圈,“你们两个不会是合伙耍我?怎么就打人惹事成了计策?”
李弥不再继续折磨闫大冲,“因为打了人惹了祸,又有韩遂他老子替我们周旋,找某位大帅力保我,我们自然而然就有正当理由以感激的方式把矿山献上去了,这样其他两位大帅就不会觉得我们得罪他,只是认为我们是在感激在回报,合情合理。”
说完看向韩遂,“韩长史昨夜应该已经连夜去找高帅了吧?”
韩遂毫不掩饰目光中的赞美之色,“确实应该是高帅!”
闫大冲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年轻人,“我滴天呐,你们两个是怎么想的这么复杂,你俩坏种确实适合在官场上混,我老闫还是老老实实在戍堡吃沙子吧,不然被你们怎么玩死的都不知道。”
俩人哈哈大笑,韩遂反问李弥,“那你为什么不更倾向于身为正帅,四镇节度使的夫蒙灵察大帅和程千里副帅,而是选了高帅?”
“因为我更看好高帅最终会取夫蒙大帅而代之,就更不用提程副帅了。当然我只认识高帅一人,又见韩长史和高帅相谈甚欢,故此猜的。”
韩遂隐约感觉李弥没说实话,不过好像也只是这个解释。
其实确是说的实话,李弥知道两年后的天宝六载,高仙芝就会取代夫蒙灵察,坐稳十年的安西节度使。这要是提前预言到了未免过于惊世骇俗,可是他故意轻松的说出这个话题,韩遂反而不会觉得突兀,认为他在开玩笑。
闫大冲没听进去这些,对他来说,什么都护,节度使的人事变迁对他太过遥远,迷糊了半天的他问出了心底的最后一个担忧,
“就算这样,我们还是得罪了当地的四个大族啊,我听说你打的都是那些大族的嫡系子弟,这些大族盘根粗截,势力可不是咱们小小军汉可以招惹的啊,难道高帅会为了保你而承担四大族的压力,要知道,他们可是关系到四万安西军近半的后勤供应,恐怕高帅都不敢太过得罪他们吧?”
李弥叹气,“要想十全十美是不可能的,不过我这样做也会带来一个好处。”
“什么好处?”
“割裂!”
闫大冲已经不再问了,他感觉很受伤,明明这间牢房里有三个人在对话,可是他却根本听不懂那俩年轻人说的啥?
所以李弥不等他提问直接解释,“所谓割裂,就是我把自己直接放到四大家族对立面,这样虽然得罪了当地豪绅,可是在高帅眼中,我反而是更加可以信任。弄好了,这反而是一件好事。”
韩遂接着说,“更何况,你是根正苗红的安西军中出身,高帅说什么都不会让四大族把你怎么样,因为那样就不单单是你个人的问题,而是地方豪族在打整个安西军的颜面。”
“还有,你们可能不太清楚现在军中对这些豪绅的态度,他们把持军需这么久了,几位大帅早就不满,这次事件不光对你,说不准对大帅来说也是个敲打豪绅的机会。”
闫大冲没有继续听下去,头也不回的出去了,李弥大喊,“闫头你怎么走了,不管我们了?”
“你们两个坏种一肚子阴谋诡计,看样子不像能吃亏的,老子听多了费脑子,走了,不管了!”
闫大冲头也不回,嘴角却挂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