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格格脑子跟长相一样,都被猪拱过,不成人样,偏偏这颗执着于沈世元的心,日益膨胀。
两宫到了西安,安营扎寨,繁华不让大内,小朝廷便运转起来。至于归期,还看议和的情况。洋人不撤退,太后不敢归。
洋人非要追究个首犯,首犯是谁?老太后茶不思饭不香,这岑家阶沈一章如何就不懂哀家的心?哀家是为了谁?为了大清国?哀家若是罪魁祸首,那朝廷尊严何在?
岑沈二人如何不知,百般解释,老太后不过是受了蒙骗,才与洋人开战,但即便如此,也是皇恩晃荡,屡次三番送了瓜果蔬菜于联军及使馆。
被谁骗了?犬儿啊!就连这个,老太后也不肯松口,难道还想着那个猪嘴大阿哥?
沈世元快扛不住了,巴不得赶紧解决了犬儿,好顺带解决四格格。
大阿哥这人素来爱唱戏,往日登台,台下没有不叫好的。不曾想,西安的观众,不懂为大阿哥提供情绪价值,大阿哥一开口,他们便喝倒彩。大阿哥气得,恨不得把这些人斩立决!
大阿哥对自己相当自信,都是下面这群土包子不懂,鸭公嗓子一嚷嚷,手下便冲出来来,与那不懂事的观众打起了群架。
沈世元站在门口,不仅玩忽职守,还看热闹,丝毫不理会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大阿哥。
突然,四格格冲了过来,抓着沈世元大喊:“小妖精在哪里?你说,沈世元。”
沈世元虽然莫名,但看着还穿戏服的大阿哥,连忙说道:“格格,放过他,饶他一条狗命吧!”眼神不停瞟向大阿哥。
四格格平日受够了沈世元不理不睬冷暴力的苦,如今找了个攻击发泄对象,还不可劲儿造,把大阿哥一顿暴揍,大阿哥连哭都哭不出来。
大阿哥也是惨,来了一个打人跟疯了一样的人,感觉还是个女的,便求道:“女侠,姑奶奶,你放过我吧。”
四格格一听,这不是自己哥哥的声音吗?赶紧停手,拉起来一看,果然是自己哥哥。
“怎么是你?”两兄妹彼此质问。
“沈世元的小妖精在哪里?”四格格怒道,“你是不是跟沈世元一起出门找妖精了?”
“妹妹啊,你说什么啊,我来唱戏,哪里来的小妖精?”大阿哥疼得嗖嗖的,“你把我打成这样,我要告诉阿玛!”
“什么我打你,我是帮你,你早被人打了,赖我做什么?”四格格不认账。
“我跟别人闹着玩,然后你就来了,你对我下死手。”
“你少胡说!你一个阿哥,老佛爷亲封的,你穿成这样,看我不告诉老佛爷!”
“别别别,你打我这事儿,又怎么说,我诛你九族,你个大逆不道的!”
“行啊,你赶紧的,你把爱新觉罗全诛了!”
“你当我不敢?”
“你猪脑子有啥不敢?”
“你猪拱的大嘴巴啥都敢说!”
“你才是猪拱的大嘴巴!”
“咦,……,怎么就剩我们俩个呢?”
“沈世元,沈世元!”四格格开始嚎叫。
“护驾,护驾!格格有危险。”外面是沈世元声音。紧接着,一群人跑进来,是格格的人,见格格还与人扭在一起,上去便开始踹戏服裹着的大阿哥。
“别打了,别打了……。”大阿哥快嚎都嚎不出来了。
沈世元这才走进来,“住手!都给我住手!赶紧把大阿哥和四格格扶起来。”
众人一听是大阿哥,都吓得够呛,沈世元喝道:“今日之事,一律不准外传,若是敢泄漏一个字,别怪我不客气!”
“沈世元,你什么意思,我白挨打了吗?还不让我说。”大阿哥哼哼唧唧。
“大阿哥,格格,事关颜面,皇室颜面啊!”沈世元劝道,又对着四格格说,“你把大阿哥打成这样,你能说吗?大阿哥身份贵重,老佛爷拿你问罪怎么办?”
“哥哥,今儿的事,你要敢说,别怪我不顾兄妹情份,若是让爹知道你来唱戏,看他不扒了你的皮,就是老佛爷,也饶不了你。”
“沈世元,我累了,你牵马送我回去。”四格格撅着嘴撒娇,“今儿个冤枉你了,若是被我发现,你在外面捧哪个戏子小妖精,我就杀了她。让岑三也给我老实点!我大她小。”
沈世元的眼皮都差点翻掉了。
岑三小姐这日闲来无事,拉着阿宁聊京城往事。”
阿宁笑道:“好棠儿,娘脑子里都是生意经,每天就想沙面的铺子又进账了多少,这个月要开多少工钱?善堂议事,娘该捐多少?你们几个孩子,小时候都淘气得狠,每每被你们气得发慌,还是不想得好!”
旅途上,阿宁遇见一位单身女士,衣着华丽,谈吐得体,温文尔雅,欲往广州寻一份差事。阿宁问道:“不知您想找什么样的差事?”
“教书先生吧。”女子说道。
“我家有一女一子,正要找先生,小女也在船上,不知道您是否愿意见一见?”
“承蒙夫人抬举,我也不隐瞒,我并没有上过学,不过是因为家中父亲是秀才,自幼跟着家父读过几本书,又有了些阅历,便出来以先生自居,平日随性胡诌些文章,投到报社换几两银子。不知夫人听了这些,是否还愿意请我?”
“敢问先生尊姓大名?如不嫌弃,我这就叫小女来拜。”
“既然夫人如此爽快,那我也不推辞,我叫蓝洪湘。”
“蓝洪湘?先生可是在《中外见闻》上撰文的蓝主编?”阿宁如同见了宝藏一般欣喜。
“正是我。”
“蓝先生,我有一个问题,不知是否当问,虽是不便回答,也可不回答。”
“您说。”
“《中外见闻》妇孺皆知,您为何离开?”
“实不相瞒,与人不合,我是个慣不会退让的,所以一怒之下,决定南下,去广州讨生活。”
“先生博学,在哪里都能有一番际遇。”
“岑夫人,关于令爱,我印象颇深,每日不过在甲板放松片刻,即便如此,手里还拿着书,夫人如此重视女子教育,是为何故?”
“蓝先生,你我同为女子,深知女子不易,如先生般,肆意人生,实在是一桩幸事,可见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说的不对。小女爱学,多醉心西学,于国文方面,还是有所欠缺,正好交给先生,指点一二,西学虽好,不能忘本。”
“岑夫人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蓝洪湘笑道,“如果夫人重视教育,只为女儿增添身价,意在谋取婚姻,那恕蓝某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夫人竟能看出蓝的快活之处,足见志同道合,我很愿意教令爱。”
老佛爷正在教导四格格,“你把那《女戒》多看看,娴静贞淑才得男人的心,你这般追着沈世元跑,男人都被你吓跑了!”
“老佛爷,那沈世元分明是看不上我们满人!”四格格一脸不耐烦。
“住嘴!”老佛爷又动怒了,“没有哀家的懿旨,你不准出门。”
“阿玛!”四格格开始撒娇。
犬儿赶紧把四格格拉走,恨不得用泥把她嘴堵上。
老佛爷正烦心着呢,犬儿更是闹心,他知道太后还护着自己,可是今日那个德国人,叫瓦什么来着的人说:“吾等所列罪魁,皆其从者。为全中国体面,其首罪名,犹未提也。”
说白了,歪果仁没要求办老太后就不错了,一个犬儿,还唧唧歪歪,藏着掖着舍不得。
老太后一听这话,立马电告几个议和的大臣,同意办这几个大臣,犬儿也行吧,流放新疆或是老祖宗的苦寒之地,永远不得回京。
“太后!您得救我啊!“犬儿哭倒在地上。
如今太后也没有法子,李玉才把犬儿扶起来,“太后惦记着您呢,一路不会太遭罪,赶紧走吧,再哭哭啼啼,老佛爷该烦了,您还有大阿哥和四格格呢!”
犬儿一听,赶紧闭嘴了,大阿哥可是他的命,就指望着大阿哥有那么一天,他好衣锦还乡。犬儿的心想:沈一章、岑家阶,你们都给我等着。一抹眼泪,给老太后磕头,走了。
沈世元可不会给犬儿这个机会。
沈世元花了点银子,立马有人四处宣扬,大阿哥在剧院与人争风吃醋挨了打。陕西总督克吉拉听到这消息还得了,知道沈世元是太后面前的红人,立刻把沈世元喊去商量一番,沈世元吞吞吐吐,“大阿哥是个一根筋儿的脑子,非要这帮打他的人赔礼道歉,再把那为首的给斩了,他才消气。”
“哎呦喂,当时也没有报官府,现在搁哪儿去抓人啊?克吉拉一脸惆怅。
“您看,打人的人走了,戏园子老板还在不是,让老板们来给大阿哥赔礼道歉,颠簸几两银子,这事儿也就了了。”
“沈公子,还是您见多识广。”克吉拉辞了沈世元,说干就干。不曾想,这戏园子的老板也不团结,都说这张三家出的事,李四干嘛要担着?
克吉拉是旗人,武将出身,没有耐心,一看这些个戏园子老板不配合,干脆,全封了,不准营业,看大阿哥能不能消气。
这下戏园子老板更生气了,就等着过年大赚一把,碰上大阿哥和克吉拉两个瘟神,一切都没了。别说戏园子老板了,就是爱热闹的人也不服气,大阿哥变成了大家嘴里揶揄的对象,暗讽几句,过过嘴瘾。
但没过几日,戏园子老板便扛不住了,又托人找克吉拉,想重开戏院。事情传到大阿哥耳朵里,大阿哥也是吃了一惊,便来讨沈世元的主意,还一脸无辜,“我没让封园子啊,我这几日养伤没出去,回头我好了我也得去啊。阿四那个死丫头,下狠手,把我打成这样,门也出不得。我跟你说,你可别娶她,否则你可别想过安宁日子。”
“大阿哥,令尊正蒙难呢!您怎可玩物丧志!多少双眼睛看着您,盼着您出错!”沈世元装得痛心疾首,“国家正值多事之秋,国破君辱,怎还可花天酒地?不应该举国一心,奋发图强吗?”
“小沈子,还是你厉害啊!”大阿哥夸道。
沈世元内心又翻了一百个白眼,“什么小沈子,当爷是太监呢!”
太后也听说了此事,把当事人大阿哥喊过去问话,大阿哥义正严辞,把沈世元教他的话说了一遍,老太后气得发抖!又问:“一应娱乐均不能有吗?”
“那当然,老佛爷。我下令封这园子的时候,便想好了,国破至此,还有人想着寻欢作乐,简直岂有此理!”大阿哥说话的时候,嘴巴一拱一拱,老太后看了真是可厌,“你跪安吧!”
“世元,你说这大阿哥堪当大任嘛?”老太后等大阿哥走后,把沈世元叫过来,之前围着老太后转的几个人都获罪了,洋人要求处置,老太后身边一时间没了人,让世元这个年轻人占了便宜,莫名其妙成了近臣,沈世元想:还是我老爹和老丈人想得远啊,这俩老狐狸!
“回禀太后,大阿哥,大阿哥说老太后教导他要做一代明君,像老祖宗那样,他这么做,说也是为了,为了教导老百姓奋发图强,这才是,是明君所为!都这个时候了,别说看戏,就是家中,也不能铺张浪费,一律从简,婚嫁之事,生日什么的,该免了都免了。”
“明君?”老太后质问道,“他就是心急,还不是皇上,便操起了皇上的心!”
“你倒是说说,大阿哥说得对吗?”
“太后,国家大事奴才不敢说话,社稷江山,奴才更不敢瞎说,但奴才为人子,不理解大阿哥的孝心何在?”沈世元顿了顿,看李玉才鞋子动了,便又说道,“老百姓日子过得平淡,有个婚嫁之事热闹热闹,是人之常情,家中老人高寿,更是一家的福气,如果也忽略不计,实在是有违天意。”
“奴才再斗胆说一句,马上就是太后的千秋,这大阿哥把戏园子封了,到时候给您祝寿的班子哪里找去?”
“太后为了国家鞠躬尽瘁,怎能不让太后过一个喜庆生日?”沈世元说得都动了情,“太后为了大清国鞠躬尽瘁,如果不能好好过个生日,就是大清的子民也不答应。”
“好孩子。”太后老怀安慰,“难得你有这份心。”
次日太后议事,又有议和的消息传来,“洋人也不放过大阿哥。”
老太后想起当日西狩路上,这孩子在自己后面吹唢呐,一副给自己送葬的样子,叹了口气:“只怪这孩子不争气。”半晌,又说道:“送他出去吧!去找他爹。”
“太后,大阿哥人缘儿不太好,是不是找个人送一送。”李玉才问道。
“这孩子还真是个不积福的。”老太后叹了口气,“你去安排吧。”
“那四格格呢?”李玉才又问。
“沈世元不肯要她?”太后似自言自语,“算了,送到庙里去吧,静养修身。”
李玉才接了命令下去了。
沈世元这边终于松了一口气。老太后身边的日子不好过,天天的,提心吊胆。
相比之下,岑三小姐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到广州那日,泽年一早便等在码头,“棠棠,棠棠”,一见到棠棠出现,便立马高声疾呼,少年的热情,如广州三月的木棉花,火红得顶在枝头,如朝阳般绚烂。
“泽年!”棠棠热情回应。
阿宁和蓝洪湘相视一笑。
蓝先生教棠棠、泽年和佑朴国文,棠棠和泽年教蓝先生英文。棠棠还要去玛希先生处当学徒,日子忙碌充盈。
广州又是这般美好。如果这日没事,棠棠和泽年必然是要去看河南庄园的花海,花农半夜开始劳作,五更鸡叫后,晓色映着波光,五仙门码头泊满花船,馥郁芬芳。
大南门、归德门、小南门、正东门、正西门、大北门、小北门等大大小小的城门,都有阿宁家花田的花。
卖花是一上午的事儿,棠棠和泽年是热心人,看完卖花,就要去给花农义诊,两人年纪尚小,不敢行医,不过是把症状记好,回去请示过玛希大夫,再带药品来。一应诊金和药费,自有阿宁支付。
棠棠每每见妇人生产,稳婆手都不洗,和着脏兮兮的袖子,便要伸进去拉胎儿,便触目惊心,不寒而栗。
棠棠与泽年商量后,想出一招,请当日阿宁生产时的女学生谢琼花大夫,开班教授稳婆知识,从洗手消毒开始,让稳婆们走上专业化的助产士之路。
然而,专业二字离稳婆们太遥远,这个由头也劝不来他们,棠棠只好以田主人的身份压着大家来学,又每日给些银子做生活补贴,如此方把人召集起来。
“我的小棠儿,你是要当散财童子吗?”阿宁笑道,“再这样下去,嫁妆都要折腾没了,日后沈家嫌弃,我可不管。”
“娘,沈世元离我太遥远,这婚约不履行也罢!”棠儿撇撇嘴,“沈家是老派人家,妻妾又多,人口繁杂,规矩大把大把的,不适合我这种自由自在的人。”
“爹上次来信也说了,沈世元如今还是老太后身边的红人,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我就是广州城里的一个姑娘,礼仪规矩一概不会,略懂一点岐黄之术,在他们那个大宅院里,也派不上用场。”
“棠儿,你长大了。”阿宁搂着棠棠,心情复杂,棠棠想到的,何尝不是她忧虑的。以现在岑沈两家的关系,沈世元一定会履行婚约。
当母亲的就是这样,女儿有主见怕不听话,女儿温柔顺从,又怕日后被人欺负。
如菀如莲就非常温顺,中规中矩,不似棠棠这般调皮。
这几日,有城中大户托了红娘前来求娶如菀如莲,阿宁以岑家阶不在家,自己不便做主为由推却。心中所想,不过是两个女儿刚刚及笄,年龄还小,遇事没个判断,如果生产,更是遭罪。
蓝先生与阿宁已成闺中好友,于是建议道:“不如送两个女儿出国留学,长长见识,等学有所成归国,才是真正的婚配年纪。留在国内,岑家女儿,家世好,长得漂亮,今天东家来求,明天又来了西家,总不好各个拒绝。我若不是父亲去世的早,家道中落,也一定要出国去看看呢。如今我跟令爱学习洋文,以后一定要走出去看看呢!”
“那棠棠呢?”
“阿宁,棠棠不用操心,她有沈世元的婚约在身,一般人哪敢得罪沈家,况且棠棠志向高远,对婚姻一事,尚无兴趣,沈世元呢,如今正式炙手可热,却又似乎一切没有定论,身份微妙,恐怕也不着急结婚之事。”
“不如过两年,让棠棠跟你出国吧!”阿宁想了想,“让泽年也去,既然学了洋人的医学,咱们也去考个皇家医师牌照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