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还是瘦点好。
徐月听见手机提示音,正在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拿出手机就瞧见了许青如的微信,还附带了一个链接,关键词是“女神体重”。
耳边本就是翻找东西的细碎声音,徐月正听得心烦,就只随手回复了一个表情包。
她工作这几年,由于晚上还要熬夜,为了提神醒脑,喝了不少高热量的饮料,确实没以前纤细,但也是真的迟迟减不下来肥。
“我的女儿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
干嚎声再度响起,郑音那个据肠道癌晚期的妈打开了床头柜抽屉,嘴里还在喋喋不休。
而郑音那个板着脸的父亲,正在沉默地抽烟,将黄脸上细密的纹路,都给藏在了朦胧的烟雾里。
徐月刚放下手机转过身,就瞥见一直干嚎的郑妈顿了顿声音,手指却捏紧了郑音那张新开的工资卡。
那张工资卡里只有几十块钱了,其他的钱一发下来,郑音就转给家里了。
徐月很想这么说,却在望见那两个杀人凶手的脸时,很不乐意这样开口。
他们给了郑音生命,却又亲手将唯一的女儿逼上绝路。
明明那天之前,郑音还在欢天喜地地跟她商量:等我找到更稳定一点的工作,再攒够了钱,我们就一起去BJ旅游。
徐月当然是果断答应下来,配合着替郑音编织好这一个梦想。
徐月很清楚,对于郑音而言,去不去BJ都是无所谓的,只要是个发达城市,是个比现在所在更好的地方就行。
那天她们都很高兴,欢天喜地地聊了许多关于未来的畅想,一直到凌晨两点多。
郑音作为从家里溜出来,独自在外的独生女,谈话中不时提到过关于童年和家人相处的温馨往事:一次又一次的生日庆祝,点点滴滴的关怀。
血缘之爱难以割舍,孩子总会轻而易举地找到借口原谅父母,埋怨自己。
“你说,为什么曾经那么爱我的父母,会因为我不愿意和那个相亲对象结婚,而诅咒我去死呢?”
郑音这样问过她。
“难道我不尽快结婚,我就不是他们的女儿了吗?不结婚,就是罪吗?”
徐月同样困惑于这个问题,许青如爱她这毋庸置疑,但是这爱里掺杂了太多的期待,这也是真的。
许青如希望她过得好,跟许青如希望她按照自己设想的人生道路去走,这并不冲突。
所以徐月突然想起了一件小事。
“我有个大学老师,他当时已经快八十岁了。有一次给我们上课的时候,他说他爷爷是清末的秀才,还参加过同盟会,思想在当时算是很先进的,所以他坚决反对给女儿缠脚。”
“但是在清朝那个时候,男人们普遍以女人小脚为美,不裹小脚的女人很难嫁得出去,但是那又很疼,每个女人说起裹小脚都是咬牙切齿,但偏偏在面对自己的女儿时,又非要她裹小脚不可。”
“所以我老师的奶奶,因为爷爷不同意裹小脚,在家里要死要活,还跑到外面去跳河,又被救了回来。我们现在都知道裹小脚是不对的,这是一种很畸形的审美,是封建社会对女性的压迫,但是在当时,大家并不这样认为。能以死相逼让女儿裹脚,你不能说她不爱自己的女儿。”
徐月至今都还记得,在她说完这番话之后,郑音那双微微湿润的眼。
即便在像素不够高的视频电话里,被包裹在卧室黑暗阴影里的郑音,眼睛还在发亮,那是充满希冀的光。
“所以他们只是观点跟我不一样,而不是不够爱我。只是因为现在的社会现实,要求女性必须得在某个年龄段内成婚,而男性要找年龄更小的女性,所以女性必须得快点结婚,不结婚的女人就是怪物,是大家难以理解的。”
“他们只是被迫顺应这个社会而已,本质上还是为了我好的。”
徐月记得自己又安慰了郑音几句,不外乎是如何如何的不公平,年龄大的女人很多只能给别人当后妈,还容易受到取笑,毕竟就连杨丽萍这样优雅的女人,在活得光彩夺目时,同样会被样样不如意的女人问候一句:一个女人最大的失败就是无儿无女。
“错的不是我们”。
徐月将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换来了郑音一个甜甜的笑容和重重的点头。
“你说得对,我们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