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脑役

许久未提笔,不知行文是否生疏?

最近我总有种感觉,我好像是非听大脑命令不可的仆人,或者说,肉身不过是大脑的奴隶。

先别着急,等我慢慢道来。

前几天,我在未来城看电影。回来的路上,我骑着小电驴沉迷在深夜城市之美当中。话说这世纪大道修得宽敞,晚上车流却特别少,显得整座城都有些冷清了。龙港的夜生活,原本就只集中在几块地方,参与的也只有特定人群。这么说来,冷清也属情理之中。

圆月之下,路灯昏黄。拧动把手,车速飙升,风胡乱地刮。暖调的夏夜不见得适用于七月,但柔和的情调渐渐放空我的大脑,让我心情无比舒畅。

“我只能永远读着对白......”

一首《搁浅》在我脑中响起,将我从仲夏夜迷梦中抽出。

首先我得澄清,我最近并没有去听这首歌,它甚至都不在我歌单里。为数不多的倾听也只是同学在寝室外放时的偶然。而且,这首伤感情歌,明显不符合现在的意境,最多只是它的直抒胸臆,勉强对应驾车的背景。最重要的是,这句歌词一响,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进入到了伤感状态。这变化很难形容,就像是整个人在跑代码,我的一切行为都是规划好的。不是我的主观情感带动肉体变化,而是有个什么凌驾于我之上的东西,强行改动我的肉体和意识,将它们同步引向悲伤。

很绕很扯很抽象,但事实就是这样,我无法解释。

用力摇了摇脑袋,夺回身体和思想,专心骑车。虽说路上车少得可怜,但道路终归无情,危险真的发生的时候,没有哪尊大能会因为我走神而网开一面。所以这一路在我的坚守下挣扎却平安。

半个小时后到家楼下,炸串的香味瞬间勾动我的食欲。没办法,抗争了这么久也是消耗了不少精力,趁现在它没有动作,赶紧整点来养精蓄锐。点完串后,我脚步腾挪,闪身到对面的便利店,挑了瓶尖庄42度清香型白酒。

这小串,这小酒,爽!

事实证明这顿滋味确实没得说,而且我用来下饭的比赛也看得我热血沸腾:G2 2:0拿下 VP!

然后我就遭了,在床上辗转反侧,脑中不停地闪烁着比赛画面,身体一直处于兴奋状态,连闭眼都算是一种折磨。我越努力想要睡着,和我作对的力量就越强。坏了,前面它没出现,果真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睡不着,那我干脆玩会手机吧。结果这一玩,更是不得了。《一路向北》这首歌从手机里窜出,占据我的大脑,单曲循环一遍又一遍。不知过了多久,我瞄了眼窗帘,发现外面都有些蒙蒙亮,内心里绝望地呐喊:别向北了,能不能让我好好睡个觉!

出乎我意料的是,脑中有个很不客气的声音传了出来,吓得我一哆嗦,赶忙从床上爬起来,探手打开电灯开关,发现没人后顿了顿,强装镇定,心里却激起千层浪涛。

老弟,不是我故意,是你自己不让自己睡的。

哎哎哎,别紧张,我是你脑子,我还会害你不成?

听我说,我感受到你那些一直以来压抑的情感,我这不帮你释放出来,你居然还怪我。

好!狗咬吕洞宾!老子给你点颜色看看!

脑中钢琴伴奏响起,听了第一个音就知道,这是李志的《天空之城》,蒋敦豪版。它是近几年我听过的感触最深的一首歌,几乎每句歌词都能引起我的共鸣。时常是前奏一响,遗憾和伤怀就涌上心头,无法抑制的思念也开始蔓延。

这首歌,对应一个人。

高三那年,我喜欢上她。她比我大一届,我们从高一开始就一直有在联系。后来学习压力增大,我就想每天都能和她说说话。可这是很难实现的,因为那个学校严管手机,我不可能冒那么大的风险把自己的手机带进去。于是我就拿班机来打,每周都控制在两三次,倒也没被班主任发现。时间一长,对她的感情就有些刹不住了。记得有天她给我发了张照片,里面是一块网红路牌,写道:“我在杭州等你来赏樱。”我看后思绪万千,开始怀疑她是否也对我有好感。

后来有一次通电话,我没忍住,说了句我想娶你。她一开始愣住了,许久才不敢置信地要我再说一遍。我一字一顿地重复。她说,你现在别想这些,你先高考,好吗?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寝室吧。

年少的我竟不认为那是种拒绝。

我是真的很想娶她,她在我眼里是那么温柔,光是想一想她都能让我的烦恼消散,内心愉悦。好多次我都因为留在教室打电话回寝太晚,甚至有时被锁在外面,受宿管一顿数落。但我傻,我乐此不疲。

高考结束,我和她很默契地没有再提那天的事。填志愿时我把“211”学校填在了前面,把省内的填到后面。结果不在意料——我被四川一所“211”大学录取了。

这是我们感情的死刑。一段时间后我才知道,她不喜欢异地,但她当时没说。可能是不想干涉我的意愿,也可能是考验我,看我如何作选择。我没去杭州读书,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我把那所学校填在上头,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愚蠢的决定。

我有问过她,她说她有考虑过在一起,只是异地实在惹人厌,所以,没机会了。

回忆起第一次见面,是疫情期间,她戴着口罩,给我一颗大白兔。而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灵溪银泰。因为先前说过的话,我有些局促,不知所措。不过她好像没什么事,显得很平常。

她走路是双手捧着手机的,我好想去牵她手,可是我不敢。看电影时她总是止不住地轻笑,我好想搂住她。可是,我不敢。

时间一晃,又要分别。我最不愿面对的就是离别。

她说让我先想怎么回去,她家很近的,走几步就到。我很傻,真的。我按她的意思来了。

云很厚,整个天空异常苍白。太阳快要落山,可不见晚霞,原来是雨的到来打压所有阳光。细雨一点一滴,街道车水马龙依旧,人来人往的广场无限繁华。

我回头,见她低头玩手机,想说些什么。这时电话响起,快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车到了。

互相道别,然后报平安。

遗憾有好多啊,没能牵她,没能抱她,没能当面表明心意,没能送她回家......

这是我关于她最后的美好记忆,往后的日子,我执迷不悟,几近痴迷,甚至出言不逊。

无奈、遗憾与愤恨的交织,苦笑与泪水的狂欢。

一曲终了,又来一回。

“飞机飞过天空,天空之城,落雨下的黄昏的我们。此刻我在,异乡的夜里,感觉着你,忽明忽暗。我想回到过去,沉默着欢喜。天空之城在哭泣,越来越明亮的你。爱情不过,是生活的屁。折磨着我,也折磨着你......”

难受了吧?难受就好——以后不用去想了。

话音刚落,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眼皮一耷,霎时失去了意识。

#2024年7月22日初稿作于龙港旧居 2024年8月15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