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办得额外大,与外面人手下去世完全不一样,段游狠了心要博个好感出来,右臂去世,样样都是按照最高的规格来。
主持这场葬礼的,是段游的新左膀,何旭。
不少人猜测这场葬礼是不是段游为了捧何旭故意做出来的表面功夫,不过这也正是证明了何旭在段游身边的位置,因此有不少人巴结上来,愿意给人家当免费资源交个朋友。
何旭做事很少出声,他和司恒不一样的点就在于他不爱说话,司恒几乎是面面俱到,而何旭则是行动多一点。
一直看到阮安和于渊他们那一群人来,他的表情才有所松动。
他还记得那场烟火,那场大雪,那一个新年。
明明感觉才没过多久,却感觉已经过了好多好多年。
他记得那天在饭桌上,阮安给他拿了碗筷,于渊给他倒酒,嘴上说着这是我们景材私藏多年的好酒,难得能喝一次,要珍惜。
他记得曼莉去端新年蛋糕出来,景材见了也要去帮忙,最后反而没帮上忙还牵上人家的手,难为他以不动声色为常,但是竟然为了一个蛋糕提心吊胆。
他记得那天辞致那天喝醉了,挽着自己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韫然一边说他没个正形一边笑。
他记得曼珈拿起雪球扔向余理,陈随在一边假正经站着,感叹着混乱的局面。
他还记得那天的司恒和绾净。
一个难得重获新生,完全是对另外一个人的满怀情深,温润外皮下的灵魂终于活了过来。
一个终于回头,看人的眼神不再是死气沉沉,那一个从心里发出来的光,一看就是爱人被爱的精神。
那个时候,大喜大笑,灯火辉煌的平静祥和。
那个晚上,在第一朵烟花炸开的瞬间,何旭站在他们身后,眼里却是难得见的喜悦。
而最不敢想的,是这样的一个灯火阑珊的场景里,自己也在。
如今断断续续不过半年时间,便已经生离死别。
那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年,谁也没有想过那是最后一个年。
何旭隐藏住自己的情绪,上前记名行礼。
绾净很想推开一直扶着自己的阮安和曼莉,想走到棺材前看看黑板照片上的人。
可看到了第一眼,突然又手足无措起来。
这是她的爱人。
她的爱人,在前两天大雪纷飞的如水月光挥着胳膊对她喊着再见。
她的爱人,为她孤注一掷,去和自己的大老板商量做交易,想要退出这个深不见底的圈子,想要重见光明,想要走出黑暗,想要堂堂正正做一个人。
她的爱人,此时此刻躺在冰冷的棺材里,成为黑白照片上的一模一样,再也不是说完成一切就跟她在一起,不是有血有肉活生生向她讨要一个吻的司恒。
那一刻,绾净感觉自己的世界崩塌。
曾经,司恒和何旭,并肩被称为段游手底下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一个犹如贵公子如玉,最擅长与人打交道,做事处事圆滑,滴水不漏让人纠不出他一点言谈举止中的问题;一个犹如鬼公子沉默寡言,妄想他的眼神永远看不出情绪,将所有可怖的心机收归于心。
外界传二人不合,可他们却合力把段游抬到一个难以动摇的地位,但外界传二人关系好,最多也许是游走在昏暗地方时,点头问好确认对方有没有死的关系。
不,这一次不是了。
这次是真的死了。
何旭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心里惊愕了一下,不小心失手打翻了桌面上的水,将来通报消息的小弟吓得心惊肉跳。
那一个素日里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永远平静冷静的像一座雕塑的何旭,终于因为司恒的死,心里防线有一丝破裂的松动。
葬礼上何旭依然保持细致周到,致辞里的言语还表现出冷静的悲伤和绝望的平和,在绾净神色恍惚走进来的时候,他甚至有一个时刻失控想过去跟她讲一声节哀。
可是没有。
何旭还是传闻中那个何旭,哥在那遥远的朝他们点了个头,尽可能希望自已隐藏的情绪能落在他们眼里,读懂他眼里的几分悲伤。
直到忙到午夜何旭才驱车回家,晦暗无一丝月光的夜色里,他坐在车上久久不能回神,突而想托起沉重的呼吸,悲伤的躯体在空气中划过五脏六腑,那他有一个仿佛濒临窒息一般。
司恒死了。
死得不明不白,死的荒唐可笑。
他又想起绾净这个人,明明迈过这么多难关,为景材撕出一片天地,带上一座皇冠,可最后为了爱人荒唐的结局,那个柔软的心是不是又重新变的坚硬,变得无坚不摧。
她甚至不能在葬礼上放声大哭,也不能放任自己久久沉溺悲伤。
绾净心脏远远比何旭想的还要坚强,在葬礼上仍然神情自如,像是棺材里的那个人,只是一个不足挂齿,毫无瓜葛的过客罢了。
何旭不知道,绾净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是怎样痛苦失声。
曼莉整晚都在绾净家门口,手机耳朵紧张的感觉屋里的每一次动静,害怕她做出什么崩溃不好的事情了。
后来景材也来了,他因为连夜的失眠憔悴了,深邃好看的眉眼下细细的卧了一圈乌青。
“景材。”
这是景材和曼莉在近乎态度平和的状态下悲伤的拥抱,伤心始终记得对方那一颗心的位置,孤零零的作痛。
曼莉安静将景材的一颗心夺过去,便再也讨不回。
景材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说出来的话像是飘散在灵魂尽头抓不住的一场风:
“我在呢”
我一直都在呢。
就算最后到了尽头阴阳两隔,你去哪里我去哪里,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