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寨门口,巳时许,半上午的时候。
一溜强盗拿着弓箭刀枪气势汹汹的走到门口,领头的强盗冲寨门守卫一努嘴,
“赶紧的,寨门打开!”
守卫头子却一拨浪脑袋,
“大百宰军令,今日午后出兵,所有人不得擅自出营。违者守门军斩首,出营军50军棍。”
“不能开门!”
说着话,寨门守卫头子指挥六七个守卫列队堵住了门口。
“没有大百宰的军令,谁都不能出去!”
值夜的两个守卫因为玩忽职守,被百户按军法定了死罪,要求戴罪立功。
这可不是百户给他俩下台阶的托辞。
守卫在战场没有人头功劳的话,回来免不了挨一顿军棍,给揍个半死,至少半个月下不了床。
我放你们出去,你们谁替我背黑锅!
想出去,没门!
领头强盗一撇嘴,
“切,你不过是个小旗,神气什么呀?”
“见了总旗过来,你也不问好,”
“怎么,总旗的话你也不听了?”
“回总旗的话,如今一切事情俱行军法,您不如请了大百宰的军令再来”,
守卫头子也绵里藏针,给领头强盗的话堵了回去。
领头强盗见来硬的不行,决定换软的来,
“老弟,是老哥说话冲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不过话说回来,”
“我们出去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大伙儿?”
“今日出兵,大伙儿没口肉吃,能拿得动刀枪吗,能杀光那帮土贼吗,能给你抢来娘们吗?”
“我就不信,昨晚你吃到鸡肉啦,咱老子也才捞到一个鸡臀尖!”
“早晨就喝一碗稀饭,撒泡尿就没了。”
“肚子里没有肉怎么打仗?”
“赶紧的吧!”
“你悄咪咪的闪开,我悄咪咪的出去,”
“猎到了东西,分你一只兔子?”
领头强盗一边说话一边靠近,就想上去拉抵着寨门的方木。
“军营里行军法,听军令,就是不能开门!”
说着,守卫头子一挥手,寨门守卫都给刀枪亮了出来,一个机灵的守卫撒腿就去给百户打报告。
守卫头子心说:
“打你从平凉来到西安,我就没吃到你给的一口东西。这会儿来忽悠我来了,早干嘛了你?”
领头强盗见守卫头子油盐不进,也急眼了,一挥手,身后的强盗挽弓搭箭,
“老子给你面子,才跟你好好说话,你还登鼻子上脸了!”
“老子说三个数,你再不让开,小心刀剑无眼!”
“一!”
“二!”
两拨人正对峙着,剑拔弩张,刀剑入脸的时候,强盗头子百户的贴身护卫过来了。
他到现场就分开了两拨人,
“家伙都收起来,收起来!”
“军营里面杀害同袍是死罪,念今日出兵,大百宰不跟你们计较。”
“中午肉都能吃上,回家里去等吧。”
“大百宰深谋远虑,昨晚就派郝瘸子去买牛,刚又安排人去接应了。”
“牛带回来马上杀了吃,炖几锅牛羊鲜,哪个都能吃饱。”
“回去,回去!”
护卫一顿咋呼,两拨人收了刀枪。
既然护卫传达了强盗头子的军令,领头强盗只得冲护卫拱拱手,怏怏不乐的领了一帮人走了。
护卫又叮嘱城门守卫一番,
“大百宰说了,”
“门一定要看好了,让他们把火气憋着,下午出兵,晚上好杀人。”
“寨门你守好喽,抢到女人,让你第一个上!”
“遵命!”
澄城县城内的百草堂是一间生药铺子,隔壁是一家医馆,回春堂。
两家店的东家是一起的,东家是县里的奢遮人物,请了医术高明的大夫在回春堂坐诊,是以医馆经日客流不断,生药铺子也生意兴隆。
这天的半上午辰光,百草堂掌柜正坐在柜台里喝茶,突然瞅见门外走进来一位稀客。
“哎呀,赵管家,今天是什么日子呀,哪阵香风把您吹来了,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呀。”
掌柜说着话,从柜台里出来,先冲来人拱手行礼。
来人是赵家仆人的三头目,负责赵家门外的杂事,是赵二公子赵大用的心腹。
因为赵三管家常在市面走动,跟自家偶有生意来往,是以药铺掌柜认识他。
此时往高了称呼,是场面人的规矩,买卖人吗,礼多人不怪呀。
赵管家连忙拱手还礼,
“不敢不敢,今日前来,确实有事叨扰。”
赵管家还有一堆事要忙,也就没有跟掌柜的多客套。
两人在桌边看了茶盏,赵管家就开门见山,
“掌柜的,我来呢,确实有事,要抓点药。”
“不知贵府要用什么药呀?隔壁回春堂大夫诊脉有些手段。”
“哎,不是人生病了。”
“难道是马匹吗,我家可没人懂兽医呀。”
“也不是马匹。”
“这?那?”
赵管家伸手比划着,
“这不是刚秋收吗,今年大丰收,家里粮仓里的粮食太多了。”
“哦?”
“粮食太多了,闹鼠贼。”
掌柜的一皱眉,
“这人吃的药,老鼠也能吃吗?”
“能呀,怎么不能啊”,
赵管家说着话掏出一张药方来,
“我有药方。”
“敢问是哪位高人给开的方子?”
“我家二老爷给的方子。”
“文曲星老爷呀?”
“是呀,医儒不分家吗”,
“我家二老爷自打省城中了举,北直隶两次无功而返,自觉在家文理始终不得精进,年初呀,他去江南游学了。”
掌柜的心知赵管家在胡咧咧,他也得捧场,
“江南好呀,人杰地灵,物华天宝。”
“是呀,江南的地方好,好东西多,坏东西也多,老鼠也多,药鼠的方子也多,我家二老爷得了这个方子,就寄回来家用了。”
说着,赵管家将药方递了过去。
掌柜的接过药方一看,心里一惊,但是面色不变,
“哦,既然如此,这个方子当用,我这就抓药去。”
“不劳烦您,伙计来就行。”
“哎,您家里那个老伙计怎么今天没露面呀?”
“别说了,昨晚上啊,他老父亲找来了,说他家母亲许久不见儿子,茶不思饭不想,卧床不起了。我给了他二两银子,让他家去了。”
“哎呀,掌柜您真是宅心仁厚”,
赵管家闻听此言,心道,“我找的人怎么不在药铺?”
他眼珠一转,
“哎呀,也不知道他们家在哪里,这年月不太平,他父子俩连夜回家,可别遇到劫道的强人。”
“哎,没事,我派了个壮仆跟去了,他的家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这?”
掌柜的喝了一口茶,缓缓道来,
“这个老伙计跟我学艺五年啦。”
“那年大旱,村里人活不下去,他父子俩在集市讨钱,遇见了我。”
“我于心不忍呀,让他写了拜贴,收入我的门下,我给了他父亲二十两银子补贴家用。自此以后,我徒弟就没回过家,昨晚回去是头一回。”
赵管家咂巴咂巴嘴,“哎呀,不想竟有这等事。”
掌柜的偷眼看了赵管家一眼,“您这药还抓吗?”
赵管家一咬牙,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回去,
“抓,药急着用呢。”
掌柜的唤了一个伙计来,把药方给他,
“去,帮赵管家抓药去,要抓好的。”
掌柜的冲赵管家介绍,
“别看这个伙计面生,也是老人了,”
“他在后面切药三年多了,心思足学东西快,他抓药也没问题。”
伙计接过药方一看,砒霜十斤,附子二十斤,心里说话,
“您这是药老鼠还是药老虎呀?”
他抬了一下眼皮,看见掌柜的眼色,伙计没有吱声言语,自去抓药了。
黄龙山间去王家寨方向的小路上,走着王珍和路文海。
一人抱着箱子,背着长刀。
一人扛着大枪,离那人寸开了五步远。
“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哎,你抱着火药罐,我带着火折子,你说我离开你为什么。”
“放心好了,药捻子在箱子里面,没事儿。”
“我说,你王家村我没来过,那晚你的守夜人到底咋死的?”
“我是石匠啊,我的寨门柱子做得大,石柱子上边三尺见方的地方,一边一个人,外边啥情况,老远都能看见。”
“我估计,是一个神箭手趁着天黑,射死一个守夜人。”
“另一个呢?”
“你不是知道吗?奸细呀,估计是他开的寨门。”
“那你的寨墙也是石头做的吗?”
王珍白了路文海一眼,
“你看我是不是有九牛二虎之力?”
“我看看,你不是,你的力量半只牛估计都没有。”
“你知道我的本事你还问?”
“我的寨墙依照地势,堆了石头底子,上边的土坯墙有一丈高。”
“就这啊,你还吹固若金汤啊?”
“你不能拿县城的城墙跟我的寨墙比。”
“我那墙头又高又厚,推又推不倒。”
“来了强盗,正门进不来,爬墙头进来一个死一个!”
“哼,”
路文海心说,
“也就是你没跟刘常德作对,不然他早挖坑给你的寨墙崩翻了,还让你整天吹牛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