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城县老实人,刘自盛和郑彦夫的这次北上延安的短途贸易,盈利基本为零。
他们只收获了少许皮毛和瘦马,急等变现。
眼看天气越来越冷,零零星星的雪花飘洒。
虽然越往南走雪越小,但是众人被大雪堵在半路的风险还是很大的。
去年冬天宁州大雪封路的教训已经够惨痛啦,他们就商量着抄近路回家,早点回澄城县修整一番。
这一日的傍晚,众人沿着黄龙山脚的山路走到了一处地方。
打眼望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起来,又一个难熬的冬日野外宿营,是免不了啦。
这年月没有高速公路,也没有服务区,搞商贸挣点跑腿费,也是拿命博的。
天下间每一份东西都标注好了价格,只看奔波的世人愿意拿什么来交换。
刘自盛还是不死心,不做最后的努力,他是不甘心的。
他让车马原地打尖休息,伙计抄家伙开始准备宿营。
他和郑彦夫要再四处查看一番。
两人顺着山脚的大道往南走,还真给他们发现了黄昏中的灯火。
只见远处大路中间,坐了一座客栈,黄昏中的客栈黑漆漆的分外安宁,黑暗的客栈门口挑了一盏灯笼,灯笼照亮一边的幌子。
幌子上模模糊糊有几个大字:“悦来客栈”。
刘自盛大喜过望,说:
“兄弟,灯笼亮着灯火,看来这家客栈有些人烟。”
郑彦夫的内心有些忐忑,他越看越觉得这个客栈有些邪乎,他说:
“哥哥,这个客栈透着一股邪门气息呀,哪有客栈把路堵得严严实实的呢?”
“他即便不是一家黑店,他也得是霸道成性的恶店。”
“哥哥,我总是眼皮跳,要不?”
郑彦夫只能说这么多了,毕竟他只是二掌柜,不是大掌柜。
“这?”
郑彦夫这么一说,刘自盛也有些犹豫。
他们出门在外的小商人,总得来说和气求财,打落牙齿和血吞,遇见小打小闹的敲诈勒索,一般都是息事宁人,破财免灾。
刘自盛对自己的本事有正确的认知,自己能砍倒几个人不假,但是自己出门是求财的。
要是想砍人出气,他还不如占山为王呢。
为什么要委曲求全,他不还是想做大明朝的良民吗?
“黑店?破财?”
“宿营?伤人?伤牲口?破财?”
刘自盛想了一圈,最后牙一咬,心一横,说:
“兄弟,咱今天就豁出去这一回,硬气他一次,不破财,也得把店住喽。”
“你看行吗?”
郑彦夫一听这话,满口答应:
“哥哥,听你的,没说的。”
两人回头引了大队过来,就往悦来客栈里投宿。
“哈哈!”
一看这么多过路的旅人,马车虽然是空的,但是马多啊,这些都是钱呀!
“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老子福星高照,财源滚滚!”
徐兆岭掌柜脸上都乐开了花,那么多褶子挤在一起,给他平添了好几岁。
“几位客官,里边请。”
“您几位打尖啊,还是住店呀?”
刘自盛一看,这掌柜的话里有话,想要坐地起价呀。
他也不含糊,装傻充愣说:
“哎呀,掌柜,我等深夜到此,自然是住店呀。”
刘自盛今天也没有换他的生员服,跟乡里人打交道,用不着那个。
徐兆岭掌柜也猜不出来这几个人到底是干嘛的,刘自盛他们看起来就是商旅,看不出什么来路。
这年头,除了有掌柜压车的大商队,其他商队的样子都差不多,伙计们风尘仆仆,恨不得几天不洗脸。
一伙人安顿好马匹车辆以后,到了客栈大堂吃饭。
徐兆岭掌柜旁敲侧击,问道:
“小老儿姓徐,忝为本家掌柜,不知您几位怎么称呼?”
刘自盛合糊其词的说:
“徐掌柜,俺家姓刘,心急才走了这条道,幸亏有贵店在此,我等不至于露宿荒野。”
“多谢多谢!”
刘自盛不乐意撒太多谎,他家的车上插了旗,“刘”字三角旗很醒目,他也做不到藏头露尾的。
这年月就流行这个,开中法废除以前,关中大商人煊赫一时,他们的商队搁江南经过,那些旗帜给江南文人笔记中留下很多印记。
“姓刘?”
“白水县没有刘姓大户,他们是过路商人无疑。”
徐掌柜很快吩咐伙计端来一坛子混酒,让几人先喝着:
“刘员外,尝一尝俺悦来客栈20年陈酿好酒,不好喝不要钱。”
刘自盛不动声色,心说:
“王八蛋,你上来就要蒙老爷,真他娘的黑!”
徐掌柜自顾自的倒了两碗酒,夸赞道:
“喝梨花老酒,会四海朋友。”
“俺家的酒,在山里有名气的很!”
“你还真是心急!”
“会四海朋友?”
“怕不是,打天下朋友吧?”
刘自盛给郑彦夫使了个眼色,两人瞬间与徐掌柜坐一条凳子,将徐掌柜夹住了。
刘自盛端起了酒碗,说:
“既然是好酒,刘某自然要敬徐掌柜一碗。”
“你先喝!”
徐兆岭掌柜吓得魂飞魄散,从来有他用酒害人,他可没有自己以身试毒的啊。
以身试毒的小伙计,坟头草都枯黄多少个春秋了。
他连忙舞动双手推辞,说:
“刘员外,老儿一向滴酒不沾,不能吃酒。”
刘自盛一瞪眼,喝道:
“徐掌柜,你说不喝就不喝,是不是不给刘某面子?”
郑彦夫抓住徐掌柜的双手,刘自盛捏住徐掌柜的鼻子,“吨吨吨”,他俩给徐掌柜灌了两碗酒。
酒水进入胃部,很快被身体吸收,酒精带着麻药很快进入血液当中,然后引发大脑麻痹作用。
徐掌柜被松开以后,很快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黑店的掌柜,即便不杀他,也要解除他的害人手段!
刘自盛一声令下,伙计们一起发动,将客栈上下几人全部抓起来捆住了。
他们自顾自的找菜做饭吃,自己动手,心安理得,无惧中毒的风险。
吃过了饭,郑彦夫比划了个挥刀的手势,问:
“要不要?”
刘自盛摆了摆手,说:
“不必了。”
“咱要是想整治徐老儿,得揍得他吐了口供,然后挖地半夜找证据。”
“咱不是大明朝的县太爷,不至于。”
“我听说巡检司离这里不远,保不齐是他家的产业,还是别伤人的好。”
刘自盛甚至打算明早上给徐兆岭留点铜钱。
他毕竟是隔壁县的农民,得罪巡检司不是好事。
刘自盛和郑彦夫晚饭以后,按习惯查探四周地形的时候,不巧抓住了偷窥悦来客栈的殷大雷。
殷大雷半真半假的说:
“好汉,莫杀我,我是巡检司的厨子。”
“黄老爷搁山里采买的东西,让我卖给悦来客栈。”
“徐掌柜拖欠欠款不还,黄老爷赖我,我想把东西偷回来补了亏空。”
这个借口狗都不信,何况是刘自盛?
但是,殷大雷说巡检司内部的事情,特别是巡检司强买强卖和内部人事信息,逻辑严密,无懈可击。
刘自盛判断:
“殷大雷肯定是巡检司的人,他跟悦来客栈的龌蹉,不干我的事。”
“赶他走就是了,别耽误我今晚住店休息就成。”
刘自盛示意郑彦夫放了殷大雷,说:
“兄弟,悦来客栈掌柜,招待俺们几个,他喝醉了。”
“我们在住店,你不能偷了任何东西走,你回去吧,改天再来。”
原来是虚惊一场,殷大雷砰砰跳的心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他说:
“既然如此,两位不送,我这就告辞。”
殷大雷迈步就走,身后确实没有追兵。
他心中思索着:
“这俩人真是怪啊,他不让我今天偷东西,让我改天再来?”
“他俩也不是好人!”
“有了!”
“好汉,留步!”
殷大雷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他转头紧跑了几步,叫住了莫名其妙的刘自盛和郑彦夫,说:
“好汉,我看你俩是响当当的英雄。”
“这么的,我这里有一个小白脸俘虏,你俩要不要?”
“不贵,500文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