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武三郎和殷大雷密谋商定逃跑计划以后,时间已经不早了,一顿傍晚开始的晚餐,折腾到了掌灯时分。
殷大雷收拾了碗筷,将杂物归置好以后,他就在武三郎床边支了个小床。
他要与武三郎彻夜谈心,听一听榆林镇军中的见闻,长一长他的本事。
大概到了10点钟左右,东南天空中月亮刚冒出头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铜锣声,夹杂着凄厉的喊声。
“当当当当!”
“走水啦!”
“救火呀!”
“嗯?”
武三郎正说着话,闻言支棱起来身子,望着窗外。
窗外只见有影影绰绰的亮光四处晃动,怎么看,都不像是火灾!
武三郎拉住了殷大雷,小声交代,说:
“大雷兄弟,我估计外边不是火灾!”
“没有走水!”
“你千万别出去,你到窗边看一看。”
“好。”
殷大雷答应着,悄咪咪的走到窗边,却看不真切。
殷大雷将窗户打开,仔细观瞧,这回他看明白了。
巡检司大院内外,有一小朵一小朵的火光不停的晃动,是火焰不假。
但是,那些火光不是火灾,而是夜行人举动的火把!
巡检司外边来了不速之客!
殷大雷到了床边,把情况给武三郎说了。
武三郎又拉住了他,说:
“兄弟,你躺下,千万别出去。”
“外边不是走水了,是有敌袭!”
“你要是出去了,黑暗中如同没头苍蝇一样,小心给人杀了。”
武三郎比划着,黑暗当中的手刀挥舞到殷大雷面前。
这下冷不防给殷大雷吓得一栽歪,他说:
“武都头,您别吓我呀!”
“鬼吓人,不打紧;人吓人,吓死人呀!”
“哼哼!”
武三郎难得开个小玩笑,等殷大雷躺好了,他继续讲解,说:
“在军里面,有时候敌袭也不喊敌袭,一般是喊走水。”
“你想啊,夜里有敌袭,直接喊敌袭,深更半夜的,肯定有人趁机作乱逃跑,拢不齐人应战。”
“但是喊走水不一样,人都怕火啊,一听火灾来了,睡觉的人都来救火,应战的人就够了。”
殷大雷在黑暗中点点头,说:
“竟然还有这种弯弯绕,真麻烦。”
这时候,窗外传来了喊杀声。
“杀!”
“杀!”
“杀!”
“兔崽子,张讳辙,你别跑!”
“老子认识你!”
是西门都头的声音,看来弓兵们又是一场大胜!
殷大雷悄声问道:
“武都头,外边来的是谁呀?”
武三郎叹息一声,说:
“还能是谁,山里人呗。”
“巡检司给山里人过冬的粮食全部拿走啦,人家能不拼命吗?”
“大雷兄弟,你想啊,树上有个鸟巢,鸟巢里有鸟蛋,你爬树去偷鸟蛋,老鸟能依了你吗?”
殷大雷噗嗤一声乐了,他想起来老家四川的一些童年趣事,他说:
“武都头,你说的没错,我掏了鸟蛋走,老鸟气极了,要来叨我的眼珠子。”
“不过我不惯着它们,我扇了几巴掌,老鸟就给吓跑了,这个窝它们也不敢回来了。”
“鸟蛋其实就是吃个稀罕,没有鸡蛋好吃。”
武三郎继续说了他的判断,说:
“兄弟,这伙山民胆气小,也不团结,他们打不下巡检司。”
“过了今晚,他们肯定连家都不要了,他们要往深山里面走,躲避巡检司。”
武三郎又抓住了殷大雷,这是他的救命独木舟,黑暗中的眼光分外明亮,强调说: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咱们只要团结,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咱们的。”
“团结,就是力量呀!”
殷大雷喃喃自语,重复着最后一句话:
“团结,就是力量!”
巡检司院内的喊杀声越来越大,声音逐渐越来越远,巡检司内外很快又归于平静。
不一会儿,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弓兵打着火把进了武三郎的屋子。
“武都头,山狗子来偷袭,已经给杀散了。”
“您没事吧?”
弓兵不等人回答,举着火把,自顾自的在屋里绕了一圈。
屋内,肯定没有异常呀!
武三郎和殷大雷,一人一张床,睡得稳稳当当。
武三郎抬起头回应,说:
“兄弟,我俩好的很!”
“深更半夜的,我动不了,殷大雷去了也是添乱,我没让他出去。”
这回答基本属实,没毛病。
弓兵又绕了一圈,确认没有异常,他出去了。
“武都头,没多大的事,您休息吧。”
小小的风波过去,第二天很快来临。
早饭刚结束的时候,大概9点多钟,殷大雷背着箭囊,拿着军弓,就要出门练习箭法。
狗头军师正好出门要去厕所,在院中拦住了他,喝问:
“殷大雷,你偷谁的弓,要去干什么?”
殷大雷晃了晃手中的弓,得意的说:
“武都头借我的,让我去猎几只鸡,我俩好好的补一补身子。”
狗头军师上下打量殷大雷一番,揶揄道:
“呦,殷大厨,你长本事啦,打猎都会啦?”
“恐怕你毛都打不掉一根,再给狼叼了去。”
“滚回去,你不能出门进山。”
殷大雷一手叉腰,拿弓指着军师,说:
“军师,你不让我出去,行。”
“你得给我一只鸡,每天一只,我得照应武都头。”
狗头军师一翻白眼,骂道:
“我看你是没睡醒,大白天的,净想好事情了。”
“午饭晚饭你不做,你要什么鸡?”
“滚回去。”
殷大雷伸手拉住了狗头军师的一条胳膊,说:
“军师,你让我照顾武都头,你就得给东西。”
“你不给东西,也行,我一直跟着你,饿死武三郎拉倒。”
狗头军师肚子疼,着急上厕所,一把推开殷大雷,骂道:
“你打不到一点东西,你就别回来了,死外边吧。”
他急匆匆的去上厕所,殷大雷趁机出了巡检司,往黄龙山上走。
黄龙山脚道路两旁,确实没有什么猎物,胆子大的猎物早给弓兵们吃完了。
殷大雷没有弓猎过,但是他摸鱼掏鸟有经验。
他转悠了半天,没有任何收获。
他就远远的选定一颗孤零零的大树,打草惊蛇,往跟前去。
他要上树张望一番。
初冬季节草木凋零,山间的遮挡物消失不见,不仅大型猎物的藏身之地变少了,而且原本草木丛生难以通行的兽径也隐约可见。
兽径,就是山间动物日常行走的路线。
穴居的动物出门觅食,起初走的一段道路是固定的。
其他动物往返觅食领地时,走的道路也是基本固定的。
殷大雷要找的就是这个,大树上能看见野鸡群最好,能看见山鹿也行,至不济发现兽径找到兔子窝也行。
殷大雷到了大树跟前,背好了弓,手中吐了口吐沫,“噌噌噌”,好似猿猴一般,他几下上了树顶。
殷大雷在树顶枝丫间四处观看,还真给他发现了一点猎物的踪迹。
“那个方向隐隐约约的,好像有针叶,还有兽径!”
殷大雷下了大树,却没有立刻出发,他要练习一下弓箭。
打猎是次要的,练习弓箭是主要的!
实在没猎物,了不起点火熏兔子窝也行,难不倒殷大雷。
他先找了石子,在树干上划了不规则的圆圈箭靶子。
殷大雷离开十步远,挽弓搭箭。
“梆梆!”
三箭中二,一尺见方的靶子确实好中!
“难道我是天才,射箭也太简单了吧!”
殷大雷感觉自己行了,他就没有继续射箭,而是走到大树面前检查成果。
“呀!”
老松树皮非常厚实,他取箭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将一支箭头整歪了。
“可恶!”
“大明朝的劣质军工产品,一定是这样的!”
殷大雷吐槽归吐槽,他舍不得用大树做箭靶子了。
他迈步往之前发现的兽径走,一路上时不时射两支箭,瞄准了土地上的枝丫。
走着走着,殷大雷发现一片枯死的扫帚苗,学名地肤苗的那种。
扫帚苗长高长大以后,嫩叶少,梗子韧,山野兽竟然没给他吃完。
“上边是扫帚苗,下边是黄土地,这是一个练箭的好地方!”
殷大雷不走了,“砰砰砰”四处射着箭,如同宝鸡山大战五龙二虎的王彦章一般。
殷大雷射一圈十几支箭,上前收回,返回原地。
他再射一圈,又再次回收。
如此这般,他整了五六七八趟。
突然,一颗扫帚苗后的土坑里,窜出来一个白脸年轻人,喝骂道:
“该死的巡检司狗腿子,你要杀便杀,何故几次三番侮辱于我!”
“来呀,我张讳辙不是吓大的。”
“我要与你决一死战!”
“哇呀呀!”
白脸汉子挥舞着手中的钢刀,原地一阵爆叫,他就是不动地方。
这下变故,将殷大雷吓了一跳,他拔腿就跑。
跑了一段路程,殷大雷停下来。
因为身后只有他的脚步声,没有追兵的脚步声,“哇呀呀”的爆叫声也越来越远,敌人似乎原地没动。
“???”
“敌不动,就是敌人打不过我!”
殷大雷站定以后,转身观看。
这次他看清楚了,对面的白脸汉子,原来瘸了一条腿。
他应该是受伤了,他跑不了了!
“哼哼!”
殷大雷一声冷笑,挽弓搭箭,喝骂道:
“格老子的!”
“你叫张讳辙是吧,你才是兔崽子!”
“赶紧的,跪地讨饶求放过!”
“不然老子赏你三支连珠箭尝一尝!”
殷大雷越走越近,晃了晃手中的弓箭,逼住了白脸汉子张讳辙。
张讳辙却不会投降,他挥舞着钢刀,大声叫嚷:
“来呀,决一死战,看爷爷赏你个三刀六洞!”
殷大雷手不软,“啪嗤”一声,一箭射中张讳辙跟前的地面。
“投降不投降!”
“再不投降,你的小命就没有了!”
张讳辙深吸一口气,心中一片悲凉,骂道:
“贼老天,不公呀!”
“我一身本事,却不得施展,今日要命丧于此吗?”
“好汉子不能死于奴隶之手!”
“哎!”
“也罢,今日权且祭奠此地山神!”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老子再来报仇不为迟晚!”
张讳辙一咬牙,心一横,将手中钢刀架在了脖子上。
他就要给脖子来个拉大锯,做个外科手术,结束自己这条鲜活的生命!
“哎!”
俘虏要自杀,殷大雷不干了。
“好小子,你宁肯自杀,也不做老子的俘虏。”
“老子偏偏不能如你的意,老子要亲手结果了你!”
“狗贼,看箭!”
殷大雷急眼了,一时忘了武三郎的嘱托,他用力拉动弓弦,将弓拉成了一个将将的满圆,农历十八月亮的那种。
殷大雷瞄准了张讳辙的胸口,就要射出致命的一支箭!
“嘎吱吱!”
“嗖!”
“啪!”
一支狼牙箭射出,箭如流星,瞬间到了张讳辙跟前。
“当啷!”
火星迸发,殷大雷势大力沉的一箭,将张讳辙手中的钢刀射落,钢刀跌落在了黄土地之上。
“啊!”
张讳辙只觉得右手中一空,他愣了一下,弯腰就要捡钢刀再战。
殷大雷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高抬腿飞踹。
“你给我在这儿吧!”
“砰!”
“扑通!”
殷大雷一脚正中张讳辙的右腿。
瘸子张讳辙的左腿本就不吃力,他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栽倒在地!
踹瘸子的好腿,痛打落水狗,就是这样!
殷大雷飞身上前,捡起了地上的钢刀,逼住了地上的张讳辙,哈哈哈大笑三声。
“哈哈哈!”
“兔崽子,任你百般手段,还是逃不过老子的手掌心!”
“俘虏,瘸子,张讳辙,赶紧跪地讨饶求放过!”
“你叫三声爷爷,老子可以考虑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