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孟百川给自己讲完课,天色已晚。
孟百川叫上纪欢,准备离开学堂,先把沈云华送回善堂,交给老妈子们照顾,他们再返回住所。
孟百川与自己从海崖县外带来的三个弟子居住在一起,他是举人,有功名在身,当地县衙自然会给他提供专门的住所。
俗话说,金举人,银进士。
即便是没有官职在身,举人也拥有参政、议政、陪同审案和免除五十人田税、劳役税收的权利。
纪欢对孟百川道:“举人师傅,我听说海崖县最近出了一个专吃小孩的恶鬼,有人说是被县太爷贪赃枉法,逼得走投无路,投海而死的妇人化为了怨灵,在向这个县讨债呢。”
孟百川不以为然,摇头道:“琼州地处海边,三面环海,海崖县更是琼州最边缘的县之一,非常靠近海边,海中妖兽邪灵众多,或许是什么从海里来的妖兽,在攻击县里的孩子。”
“琼州曾经与海中的邪灵界接壤。
此界曾经祸乱大地,本地之人为了自保,迫不得已,只能斩绝龙脉,所以这里是炎夏十九州之中最贫穷,最弱小的地方。
这里多生邪异,也是正常。
只是我朝天子,与南海大大小小数万条龙王交好,更是与南海龙宫中的龙皇有义结金兰之美名,因此近海龙王多会管束手下,不袭扰平民,负责海崖县临近海域的龙王是怎么了?”
纪欢却只想要看县太爷的笑话。“举人师傅,反正这事情与我们无关,除非那个一问三不知,还特别自大的县太爷求到我们头上来,否则我们管了,他还以为我们要和他争权夺利呢。”
沈云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努力从他们口中,获取关于这个世界的常识。
孟百川正要责备她,突然,眼角瞥到,学堂门口一个已经等着望眼欲穿的老猎人,这老猎人身上穿着缝缝补补的狼皮袄子,手里牵着一名大约4、5岁的男孩。
老猎人看到孟百川以后,顿时脸上堆起褶皱,露出憨厚的笑容。
同时,他看到纪欢抱着的沈云华,眼中止不住露出贪婪和厌恶之色。
沈云华微微一愣,他现在意念精粹,能更容易地感受到他人的情绪,自然能发现老猎人隐藏不住的对自己的敌意。
只是自己都没和这老猎人见过,他怎么会对自己心生敌意呢?
孟百川见到来人,微微皱眉。“是老李啊,你在这里干什么。我之前都和你说了,你家孩子现在才4岁,年龄太小,再过一年来我这里学习,也不错。”
“我这里孩子比较多,你孩子年龄太小,学习较慢,会被打击信心,这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老李左手牵着孩子,右手提着一捆狐狸皮和两双狐狸皮做的鞋子,他带着讨好和憨厚的笑容对孟百川道:
“大老爷,我都听着您的话哩,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这种打猎的粗人哪里能不听您的话。”
“您的话,在俺老李心里,比县太爷都好用。”
“这不,家里攒了几张皮子,就想着给您送来,还给您带来两双婆子做的鞋子,给您和您的弟子们穿。”
老李一副老实人的模样。“这些年多亏您照顾乡里乡亲的,孩子们和您学了点本事,这才不至于长大了,给人当个挖矿的奴工用。俺老李虽然一把年纪了,也没读过书,但知道您教的都是真本事,是镇子上的那些破武师们比不了的。”
纪欢眼角闪过得意之色。“那是,我师傅可是举人。”
老李笑起来。“那是咧。”
孟百川一脸淡然,他不因他人夸赞而喜悦,也不会因为他人辱骂否定而生气。
君子之心,淡如碧水。
大喜或是大怒,都只会伤身损心。
孟百川道:“能为百姓做一些实事,便已是我的荣幸。”
沈云华奇怪地看着这个叫老李的猎人,还有他左手牵着的孩童。
那孩童也好奇地正看着自己,他年纪小,藏不住事,对自己是一脸敌意,好像自己是什么坏人一样。
沈云华有些无语。
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老李见孟百川没有收礼的打算,有些尴尬,但他脸皮厚,假装没有注意到,接着说:
“我这不是听说,大老爷您最近捡到了一个婴儿,还整天待在身边吗?”
“我家婆子喜欢婴儿啊,特地在家里为他做了张床,我家妹子最近还生了孩子,有奶水呢。大老爷您照顾婴儿不方便,但我家有照顾孩子的经验,不如这样,您把这孩子交给我照顾,我把我家孩子放在您的身边,给您打打下手。”
图穷见匕了!
沈云华脸都黑了,原来这就是素未谋面而厌恶敌视自己的原因,因为人家看上自己的生态位了。
自己只是与孟百川稍微亲近了一些,甚至没有被他正式收为弟子,甚至是养子,就已经有红了眼的人,想要取代自己的生态位。
‘可离开孟百川,我很难在婴儿期间就接触那么多武道资源,甚至是每天可以享用开窍妖兽兽奶。’
沈云华想道。
‘所以我必须保住自己的位置。’
‘这个世界的主旋律是争,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先前在沈家,我是没有办法,但如今我有了新道和旧道的修为,我必须为自己争取。’
老李根本不等孟百川开口拒绝,就把自己的孙儿推向孟百川。
“快,虎儿,快去大老爷的身边。你可要好好听大老爷的话,大老爷要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要知道感恩,以后有本事了,都要回报大老爷。”
“大老爷,我家孩子可乖了,你看他根本不哭闹的。”
“好孩子,快去。”
接着,老猎人甚至想要去抱沈云华。
沈云华抬头看向纪欢和孟百川,纪欢明显是有些后悔之前和这老猎人搭了一句话,脸都黑了。
而孟百川则是露出思索之色,脸上有难色,似乎是在想要如何不得罪人的前提下拒绝。
‘我必须解决这事情,我要一次性、至少是在较长的时间内断了那个老猎人的念想。’
沈云华想道,接着他运起调用足太阳膀胱经的意舍穴内意念。
凡人只有意识,而他已经在意舍穴之中凝练出来了意念。
接着,沈云华运起【惊心目】的法门,朝着那老猎人的孩子瞪过去。
他倒是不担心被孟百川和纪欢察觉,因为【惊心目】是一种很微末的法术,微末到几乎是本能的地步了。
自己顶多是以自身意识压倒对方意识,非常像是用气质、气势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吓到对方的,非常难以分别两者的区别。
况且,纪欢和孟百川没有修过旧道,就更难察觉其中的差别了。
那个被老猎人叫做虎儿的男童,本来正要走向孟百川,仗着自己是幼儿,孟百川不会粗鲁对待他,要抱住孟百川的大腿,可他突然看到,纪欢怀中的沈云华在襁褓之中转过头来,看向他,与他对视。
只是第一眼,他就莫名觉得心虚,觉得自己心脏处空虚,觉得自己底气不足,不敢与他对视。
意识弱,就是气场弱,气场弱与人临场对话之时,就会陷入自乱。
接着,这个男童仿佛是看到了某种可怕的东西,然后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脆弱的意念在一瞬间,大受打击,因此陷入了意识崩溃的地步,而幼儿一旦意识崩溃表现的状态就是嚎啕大哭。
老猎人一下子慌了,试图把孩子推向孟百川。
“你这孩子,怎么不走啊。快往前走啊……”
“快啊……你怎么突然哭了,别哭了,别哭了。大老爷不喜欢哭闹的孩子。我之前跟你说的都白说了吗?”
“你……你……你怎么回事,虎儿你怎么了。”
老猎人急了,也装不了憨厚了,他试图把孩子推向孟百川,但这个男童却神情恐惧,瞳孔扩散,害怕地看着前方。
嘴里还念叨着:“有坏人,前面有个坏人,爷爷我害怕……我们快走吧,不要。我们快走。”
其实,他是在害怕沈云华。
但老猎人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只看到,孟百川就站在这孩子前面。
他抱起孩子,惶恐地朝着孟百川道歉道:“大老爷,我这孩子平时不是这样的。他可崇拜您了,他不是在害怕你。大老爷,您千万别怪罪啊。”
“这孩子平常不是这样的啊……这会是怎么了,突然变成了这样。”
孟百川点了点头。
“我自然不会生气。小孩子嘛,哭闹是很正常的。好了,老李你把孩子带回家去吧。孩子可能是离家太久,想他的父母了。”
孟百川与纪欢走出学堂,纪欢冷冷看了自己身后爷孙一眼,显然这对爷孙的种种无礼举动,终于是惹恼了她。
纪欢低声对孟百川道:“举人师傅,那孩子的爷爷脸皮厚,那孩子也讨厌。
您是多好的人啊,在这县里,这谁不知道。那没眼色的,居然看着您还害怕了。
我们家千舟就不一样了,从来不害怕我们,也从来不会这么哭闹,他多懂事啊。有些人居然还想要用烂木头换走我们的珍珠,可笑。”
孟百川不置可否。
没有回答,以他的涵养来说,就代表了一些东西了。
沈云华抬起身子,回头看向身后那对爷孙,有些伤神地眯了眯自己的小眼睛。
用自己菁纯意念撞击对方后天意识,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消耗。
不过这事情算是解决了。
他看到,学堂门口的爷孙两个还在拉扯,爷爷要孙子正常一点,去给举人老爷道歉,一个则是一个劲地要求爷爷带他回家。
说到最后,老猎人急切了,竟然还打了自家孙子一巴掌。
沈云华冷冷看着他们,‘这个世界开发人体内部的手段果然厉害,只是旧道,就颇有成效。’
‘被沈家算计,被沈如天夺走我的资源和身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次被欺负。从今以后,我要浩浩凌云志,争当人间第一流。’
‘沈家要真龙?可惜这也是我的目标,而真龙从不需要有两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