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序
哲学经典翻译是一项艰巨的学术事业

法国哲学是世界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法国哲学经典是令人叹为观止的思想宝藏,法国哲学家是一座座高高耸立的思想丰碑。笛卡尔的我思哲学、卢梭的社会契约论、孟德斯鸠的三权分立学说、托克维尔的民主学说、孔德的实证主义、柏格森的生命哲学、巴什拉的科学认识论、萨特的存在主义、梅洛—庞蒂的知觉现象学、列维—斯特劳斯的结构主义、拉康的精神分析、阿尔都塞的马克思主义、福柯的知识—权力分析、德里达的解构主义、德勒兹的欲望机器理论、利奥塔的后现代主义、鲍德里亚的符号政治经济学、利科的自身解释学、亨利的生命现象学、马里翁的给予现象学、巴迪欧的事件存在论……充满变革创新和勃勃生机的法国哲学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为人类贡献了丰富多彩、灵动雅致的精神食粮,以其思想影响的广泛和深远而成为世界哲学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西方哲学经典,对哲学家而言,是要加以批判超越的对象;对哲学工作者而言,是要像信徒捧读《圣经》那样加以信奉的宝典;对普通读者来说,则多少是难解之谜。而如果没有了翻译转换,那所有这一切就无从谈起。

自从明朝末年至今,西方思想在中国的传播已走过了大约四个世纪的历程,中西思想文化的交融渗透推动一个多元、开放和进取的精神世界不断向前发展。显而易见,传播者无论是外国传教士还是国人知识分子,都不同程度地遇到了不同语言文化思想如何转换的棘手难题。要在有着不同概念系统和概念化路径的两种哲学语言之间进行翻译转换并非易事。法国哲学经典的汉语翻译和传播当然也不例外。太多的实例已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绝大多数哲学文本的重要概念和术语的含义往往并不单一、并不一目了然。西文概念往往是一词多义(多种含义兼而有之),而任何翻译转换(尤其是中文翻译)往往都只能表达出其中一义,而隐去甚至丢失了其他含义,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选取一种较为接近原意、最能表达原意的译法。

如果学界现在还一味热衷于纠缠某个西文语词该翻译成何词而争论不休,则只会导致人们各执一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浪费各种资源(版面、时间、精力、口舌、笔墨)。多年前,哲学界关于“to be”究竟该翻译成“存在”还是“是”、“Dasein”究竟应该翻译成“亲在”还是“定在”甚或“此在”而众说纷纭,着实热闹过一阵子,至今也无定论。我想只要是圈内专业人士,当看到古希腊哲学的“to be”、康德的“diskursiv”、海德格尔的“Dasein”、萨特的“facticité”、福柯的“discipline”、德里达的“supplément”、利科的“soi-même”等西文语词时,无论谁选择了哪种译法,都不难想到这个语词的完整意义,都不难心领神会地理解该词的“多义性”。若圈内人士都有此境界,则纠结于某个西文语词究竟该怎样翻译,也就没有多大必要了。当然,由于译者的学术素养、学术态度而导致的望文生义、断章取义、天马行空般的译法肯定是不可取的。

哲学经典的翻译不仅需要娴熟的外语翻译技能和高超的语言表达能力,还必须具备扎实的专业知识、宽广的知识视野和深厚的文化底蕴。翻译的重要前提之一,就是译者对文本的理解,这种理解不仅涉及语句的字面意义,还关系到上下文的语境,更是离不开哲学史和相关政治经济社会和宗教文化等的知识和实践。译者对文本的理解其实包含一个诠释过程。诠释不足和诠释过度都是翻译的大忌。可是,翻译转换过程中却又难以避免信息的丢失和信息的添加。值得提醒的是:可读性并不等于准确性。哲学经典翻译应追求“信、达、雅”的境界,但这应该只是一个遥远的梦想。我们完全可以说哲学经典翻译是一项艰苦的学术活动。

不过,从译者个体来讲,总会存在程度不一的学识盲点、语言瓶颈、理解不准,因而难免在翻译转换时会词不达意甚至事与愿违,会出错,会有纰漏。虽说错误难免,但负责任的译者应该尽量做到少出错、不出大错。而从读者个体来讲,在保有批判态度的同时,最好也能有一个宽容的态度,不仅是对译者,也是对自己。因为难以理解的句子和文本,有可能是原作者的本意(难解),有可能是译者的错意(误解),有可能是读者的无意(不解)。第一种情况暗藏原作者的幽幽深意,第二种情况体现出译者的怅然无奈,第三种情况见证了读者的有限功底。学术经典传承应该是学术共同体的集体事业:写、译、读这三者构成了此项事业成败的三个关键环节。

“差异”“生成”“创新”“活力”和“灵动”铸就了几个世纪法国哲学的辉煌!我们欣慰地看到愈来愈多的青年才俊壮大了我国法国哲学研究和翻译的学术队伍。他们正用经典吹响思想的号角,热烈追求自己的学术梦想。我们有理由确信我国的法国哲学和西方哲学研究会更上一层楼。

拥抱经典!我们希望本译丛能为法国哲学文化的传承和研究尽到绵薄之力。

莫伟民

2018年5月29日写于光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