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塞宁
关于火花的九头身,老绣包和旧皮鞋,光头,大桥下的等待,客气礼让,“呢喃的火花”这样一个丝毫摸不到头脑又感觉难听的笔名,他口中三天三夜也讲不完的朋友们的离奇经历以及他的绝无仅有的艺术家人生,我到底该拿哪一个或哪几个出来写一篇仅800字的文,难以定夺。
一个人让我介绍火花去给他们城市机场画大型墙画。这个巨大的几百米工程震动了国内国外的许多艺术家,大家聚集,各有所图。火花拒绝了这份差事,他说:“对方是有要求的,要按照人家的意思画。我不是粉刷匠。”
就我认识的做音乐的,写诗的,画画的,研究微积分、土木工程的,或者是电台DJ等等,所有所有需要些创造性职业的人里面,火花是最艺术家的。符合我对“艺术家”的所有追求。
他穿肥的裤子却束住裤腿包上一双大靴子,光头,麻布宽上衣,还有绣好龙凤艳红艳红的尼泊尔包,第一次见他时,是在广州,他从马路那边朝我们走过来,后来,不喜欢的人走成一排,喜欢的人走成一排,这个奇怪的九头身青年就一直在我们这一排的后面,潇洒地走着。再后来吃饭时人以群分,喜欢的人又都坐在一起,火花坐在我的对面,我说你真像杀人犯。他笑得很羞涩,一点都对不起他的行头。结果所有女孩子都拿酒来博感情博地位,九头身少年在勉强服下一小杯啤酒之后,起了一身红包,晕坏了小心肝儿。
后来我去他家乡玩儿,他照顾我。他在大堂坐一早晨等我起床,我晃悠走下酒店,还没抱歉,他就开始笑,好象一分钟也没等过一样。带我去逛街,请我吃饭,我知道他是穷艺术家,我知道他是全世界最仗义的朋友。在我心里,有一块地方是留给火花的。那个看起来像杀人犯其实内心幽静美满的男孩子。
那天我去车站接他,他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绕了半个中国来北京见我。我穿得像只提线木偶,爆炸个头发,在国旗底下找到了等我多时的光头火花。他一点都没变,好身材好言好语。我喜欢一直都不变的火花,他一直都见我时兴奋,说起他的画,他的工作室,他的创造性实验,那时我多半都在喝啤酒,我跟着他庞大的思维来回运作。这种庞大不像其他人那样,可以压迫到倾听者。他的讲述永远引导着你,走向挂着彩虹的大桥。
他掏出他的本子,绘画本,很普通。翻开来全是他的自画像。每天画一张。虽然同一张脸,搭配不同的衣服,可是每一张每一天的表情都不相同,有困顿的,有难过的,有惊讶的,有沉默的。我记得他说他是对着镜子画的。蜡笔的厚重让整张脸都醒目,每张都充满意思。嘴唇的颜色从黄变为绿,好象就多了好多忧愁。海魂衫到红色跨栏背心,5月26到11月7,全是这个人的杰作……他说他会一直画下去,他也会一直写下去。
道别是在地铁站。我们先是走了走天安门,然后谈起了许多辽阔而迷茫的话题。他一直很有耐性,夜里长安街还是很亮,我捏着小小提包,回忆着火花走进地铁的背影。瘦而黑的一个人,就这样穿越时空来看我,然后晃荡几十个小时的火车才回到老家。
我慢慢地幻想他回到福州之后的样子。他会先喝一大瓶水。来到他的小房间,到处是地毯,油画架,画笔,纸,书,还有挂画,自己的小画总有温吞而不饱和的颜色,画着小花小草还有两个只简单具备人形的男女,表演着或孤独或欣喜的青春。是啊,我去过火花的房子,他像糖果盒儿一样的家。个人衣物少的可怜,窄小仅能栖身的床,还有我在他房间里沏过的一杯黄昏咖啡。我记得那套大学出租楼,正对着的是一座大桥。那个接近傍晚的黄昏,天是蓝绿色的,而后是灰蓝色的,再而后就挂满了星星。他的低至膝盖的窗户让我好象站在大桥边的上空,悬挂在那里,看着零落驶过的车以及那么多的星星,呼吸着刚有些凉意的风,真的想哭。他美好的图画,放在改造后的大窗台上。我坐在窗台上,喝完那杯咖啡,我知道我就要离开他的房间,地板干净如新,幻想着这个铁汉每天光着脚走来走去,画来画去,享受着这些桥啊星星啊水墨啊幻觉啊孤独啊,真的有美好得想跳下大桥的冲动。
火花的作品很多,画的,写的,拍的。我总是目不暇接看着他自己推翻旧的重新来过,再画再写再拍,然后再去感受再去推敲再去思考……他享受着比一般人多几倍的孤独。但是他是个爷们儿!我从来没听他发过一句埋怨和牢骚。尽管物价飞涨,纸墨升天。可是他还是那个喝喝茶画画东西,熬夜不肯睡去的火花,艺术家火花!所见之处,没人比他更加刻苦认真,没人比他更加身体力行。火花让我知道,真正的艺术家是温暖人心的,是散播爱以及可能性的。不是吓唬人的东西。
他说他现在用所有可以涂出颜色的颜料来画。我知道,他也在用所有感官和道德感来写作。他的才情与思考,必将有一天,闪耀世人。也许就是这一刻,不然就是下一刻。
想让火花,帮我画一条旗袍。它要像真的一样大小。有光华的绸丝,漂亮的钻石盘扣,还要有蕾丝包住胸线,我要它是荧光色的,还要洒好荧光粉,在夜里,可以显出光芒。好比是火花帮我抓住一千只永不死去的萤火虫。看到它,就如同火花在我旁边关照着我。
这个强大内心的美好少年犯,可以辟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