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府石邑镇,距北境不足百里的一座小城镇。
熊熊大火燎亮了半边天空,凶悍的叱喝声和绝望的惨叫声交汇一片,令探出头的百姓又惊吓地缩了回去。
那处遭难的院落边,一名少女呛咳着,狼狈踉跄冲出角门,逃向黑暗中。火光映照出少女满面的惊怒悲痛,但她眉眼依然清隽,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婉约气度。
两名山匪紧衔其后,一人叫道:“小娘子莫跑!我们郎君不会亏待于你!”
另一人则道:“秦藜,你若真离了这里,才是自寻死路!”
这个叫秦藜的少女忽察觉什么,急急叫道:“阿榆,阿榆!”
山匪一惊,忙四处看了看,怒道:“你少拿榆娘子吓我们!便是她在,今日也救不了你!”
秦藜不说话,定定地看着山匪身后。
山匪惊悚,正要回头看时,脖子忽然一凉。
他们倒下时,才看到身后多了名十七八岁的少女,容貌清灵美丽,弯弯笑眼天真讨喜,手中却闲闲地把玩着一把滴血的剔骨刀。
她的目光扫过被火焰吞噬的秦宅,依然在笑着,只轻声道:“连他们都敢害,呵!大约我的刀,还是太钝了……”
她的笑容纯净,神色清淡,但周围的空气却在她言语之时莫名冷凝下去,烈火燎起的热浪扑来,竟无法让她身周的冷意有半丝波动。
秦藜已支撑不住,唤了声“阿榆”,人已软倒下去。
“藜姐姐!”
阿榆动容,抬手将秦藜抱住,盯住她鬓发间缓缓渗到额际的一缕血迹。
秦藜捏紧阿榆的袖子,却似已看不清眼前情形,只努力睁大了眼睛,悲怆说道:“阿榆、阿榆,带我去京城,找、找沈家……”
秦藜晕了过去。
阿榆抬手探了探秦藜的脉门,神情略松,只皱眉沉吟。
“京城?沈家?藜姐姐是记挂着和沈家的婚约?还是想让沈家帮报仇?京城……”
阿榆看向遥远的南方,那双小鹿般美好纯净的眸子,转瞬变得又黑又冷。
南方,京城的方向,正沉没在暗夜中,不见山,不见水,漆黑一片。
“终究,要回京城了么……”
少女低低哑哑的嗓音,冷风般飘散在黑夜和火焰中。
火焰正盛处,有叱喝声伴着匆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那边,她逃往那边去了!”
阿榆冷淡地扭头看了眼,低声咕哝:“麻烦!”
她扶抱起秦藜,一个纵跃,消失在黑暗中。
片刻后,一个身着墨色锦衣的少年领着一群蒙面人奔近,发现倒在地上的两名山匪,怔了下。
其中一名山匪忙上前检查,已吸了口气,吃吃道:“郎、郎君,他们应是死于剔骨刀下,怕是、怕是榆娘子下的手。”
少年大怒,骂道:“这个吃里扒外的小贱人!学了几日厨艺,就忘了自己根本,以为自己也姓秦了?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不然看我怎么收拾她!”
他身后的山匪垂首,悄然看了眼少了三根指头的手,打了个寒噤。
真和榆娘子动手,还不知会是谁收拾谁。好在郎君上面,还有当家的……
一行人不敢久待,匆匆离去。
附近的居民终于敢将院门推开一条缝,悄悄向外张了一眼。
只一眼,便忍不住喟然长叹。
秦家,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