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化固边:黑龙江世居人口较少民族的新式教育(1905—1931)
- 隋丽娟
- 5994字
- 2024-11-03 04:23:14
二、鄂温克、鄂伦春、达斡尔和赫哲族的族称与族源
在黑龙江民族演变发展过程中,达斡尔、鄂温克、鄂伦春和赫哲族颇具特色:他们有着相近或相同的族源演变过程,直至明清之际,鄂伦春、鄂温克、达斡尔族依然包含于“索伦部”之内。“索伦部”不是单一民族的民族称谓,是这些部族群体的一个统称[16]。索伦部、赫哲族在贝加尔湖、内外兴安岭和黑龙江流域广大地区,世代延习以渔猎为主、部分兼有农耕的生产方式。
(一)索伦部族的族称与组成
索伦部是明末清初对分布于石勒喀河、黑龙江流域、外兴安岭一带的鄂温克族、鄂伦春族和达斡尔族的总称,是黑龙江中上游的土著部族集团。索伦部中的三个民族在族源、地缘、文化上难以分割,与满族在族缘、地缘上也具有密切的联系。
“索伦”较早见于文献的是皇太极天聪八年(1634),“科尔沁部噶尔珠塞特尔、海赖、布颜代、百谷垒、塞布垒等,以往征北方索伦部落营生为词,各率其本部人民叛去”[17]。当时,索伦部“达呼尔、俄伦春、毕喇尔则其同乡而别为部落者,世于黑龙江人,不问部族,概称索伦,黑龙江人居之不疑,亦雅喜以索伦自号。说者谓索伦骁勇闻天下,假其名以自壮,此论得之”[18]。
“索伦”是满语“solon”的音译,但满语中却没有发现关于“solon”含义的解释,较为普遍的是采用“上方的”“上游的”观点,“满洲人有时把阿穆尔河上游……住地居民都列为索伦人(上游人)”[19]。天聪年间,索伦部主要分布在三个区域:
一是索伦别部,也称为“鄂伦春使鹿部”,“俄伦春者,索伦、达呼尔类也。黑龙江以北、精奇里江源以南皆其射猎之地。其众夹精奇里江以居,亦有姓都喇尔者,似与索伦为近”[20]。该部以鄂伦春族为主,也有鄂温克人、达斡尔人,“鄂伦春人无马,多鹿,乘载与马无异。庐帐所在,皆有之。用罢任去,招之即来”[21]。他们以狩猎为主,夏季也在河边捕鱼兼采集。
二是居住于贝加尔湖东部的石勒喀湖、精奇里江地区,主要是鄂温克族、达斡尔族,是索伦部主体,首领博穆博果尔。该部是索伦部中发展较为先进的,他们狩猎、捕鱼的同时,部分受汉族影响从事农耕,“沿阿穆尔河(即黑龙江)住着达乌尔人及其同族的部落。17世纪时,达乌尔人已有很高的文化。他们定居在村落中,从事农业,种植五谷,栽培各种蔬菜与果树;他们有很多的牲畜,有从中国运来的鸡。除耕种和畜牧以外,猎取细毛兽,尤其是当地盛产的貂,对于达乌尔人也相当重要”[22]。
三是居住于贝加尔湖以东、赤塔河流域,主要是鄂温克的使马部,该部以养马为主,也兼养牛、骆驼等。
明末,索伦部用自己狩猎所获的貂皮等向政府进贡,也会同周边的蒙古族、汉族、女真人进行贸易,以换取生活必需品。后金建立后,努尔哈赤、皇太极先后与黑龙江流域各民族建立联系。天聪八年(1634),“黑龙江精奇里地方大臣(索伦部落)巴尔达齐率四十四人来朝,贡貂、狐皮”[23]。索伦部已与后金有往来。
(二)鄂温克族的族称与族源
鄂温克族是黑龙江世居人口较少民族,主要生活在额尔古纳河以东、嫩江西岸的山林、草原及河谷地区。由于历史上迁徙较为频繁,他们的居住地比较分散,族称也随着聚居地的改变而各异。
1.鄂温克族的族称
历史上,对于鄂温克族的称呼较多,最早见于《魏书》,“失韦国,在勿吉北千里,去洛六千里”[24]。“失韦”亦作“室韦”,北魏也有称鄂温克为“北室韦”或“深末怛室韦”,辽代称作“生女真”“生女直”,元代称为“林中的兀良哈”或“林中人”等[25]。明代称其为“北山野人”或“女真野人”,据《明实录》记载:“乞塔河女真野人头目乍里等来朝,设乞塔河卫,命乍里为指挥佥事,余为千百户镇抚,赐予照例。”[26]“乞塔河女真野人”指的就是鄂温克人的祖先。该部主要分布于大兴安岭以北,外贝加尔湖以东的地区,经勒拿河、石勒喀河至精奇里江、牛满江的广大地区,俄国人称为“达呼里亚”地区,17世纪后又延伸到黑龙江流域。顺治、康熙时期,伴随索伦部南迁黑龙江上游及嫩江流域,对于索伦部原有的鄂温克、达斡尔族,鄂伦春指代逐渐明晰,范围也在缩小。
清代对鄂温克的称呼发生了相应的变化,自称“鄂温克”。对于居住在不同地区鄂温克族的名称也存在着差异:“索伦部的鄂温克人”,后改称“索伦鄂温克人”,主要生活在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市的辉河、伊敏河、雅鲁河、阿伦河、济沁河流两岸,以及黑龙江省的讷河、嫩江流域,从事畜牧业和农耕生产;“通古斯”鄂温克指的是居住在陈巴尔虎旗的鄂温克人,主要从事畜牧业;“雅库特”鄂温克是生活在额尔古纳河一带的鄂温克人,主要饲养驯鹿兼营游猎生产[27]。这几个地区都不会自称为“索伦”“通古斯”和“雅库特”,直到20世纪50年代,国家根据这几个地区的历史演变和相近的生活习俗,并遵照他们自己的意愿才恢复了原来的族称“鄂温克”。
2.鄂温克族的族源
目前,对于鄂温克族的族源研究尚无定论,主要有三种观点:
第一种是“南方起源说”。该学说最早由俄国民族学家和人类学家史禄国提出,他依据服饰、弓箭以及宗教文化对鄂温克的族源进行分析,并使用了体质人类学中数据测量等方法将鄂温克人与南方汉人进行比照,得出鄂温克族起源南方的说法。由于材料的局限性,加之考古资料佐证的不足,史禄国关于鄂温克族起源的“南方学说”并没有引起中外学者足够的重视。
第二种是“贝加尔湖起源说”。吕光天认为,“今天鄂温克族的分布地区并不是他们历史上的原居住地。根据考古学和人类学的研究,鄂温克族的祖先大体分布于贝加尔湖周围和以东地区直至黑龙江中游以北的地区。早在公元前2000年,即铜石器并用时代,鄂温克族的祖先就居住在外贝加尔湖和贝加尔湖沿岸地区”[28]。此观点主要依据人类学、考古学以及民间传说。石勒喀河是黑龙江上游的支流,在其河岸的洞穴中发现一枚头盖骨,经检测发现,这枚头盖骨具备现代鄂温克人一切体质特征。与此同时,还有历史时期贝加尔湖地方独具特色的装饰物。在比对研究中,考古工作者和研究者发现色楞格河左岸上班斯克村对面的佛凡诺夫山上挖掘出的一具骨骼,衣服上点缀着数十个贝壳制成的圆环,这与鄂温克人习惯在胸前佩戴串珠和萨满法衣饰物的位置高度相近。此外,出土的其他白玉制的饰品与17、18世纪鄂温克族人服装上的饰品毫无差别。由此观之,这一时期鄂温克人的祖先已经生活在贝加尔湖一带。另外,很多鄂温克民间传说都与贝加尔湖的地理环境有关。《鄂温克族社会历史调查》记载了一则关于使鹿鄂温克人祖先来源的传说:在他们故乡的列拿河一带有个“拉马”湖,长着许多美丽的水草,水草上还漂着许多荷花,太阳似乎是在湖边升起的,鄂温克人的祖先和人类都在“拉马”湖高山上起源。《鄂温克族简史》引用这则神话传说,指出“拉马”湖就是今天的贝加尔湖。
第三种是“起源于乌苏里江、绥芬河、图们江下游说”(兴凯湖起源说)。乌云达赉在《鄂温克族的起源》一书中以古地名学考证为突破口,梳理分析历史地理地名,结合历史文献的记载,对相关史料重新进行考证和破译,认为“鄂温克族起源于乌苏里江、绥芬河、图们江下游流域至黑龙江中游流域,他们的祖先是靺鞨七部之一的安居骨部”[29]。
(三)鄂伦春族的族称与族源
1.鄂伦春族的族称
鄂伦春族是一个有语言而无文字的民族。对于“鄂伦春”的称谓,文献记载不一。金、元时期称其为“林木中百姓”,明朝称“可木地野人”,清初称“树中人”等。“鄂伦春实亦索伦之别部,其族皆散处内兴安岭山中,以捕猎为业,元时称为林木中百姓,国初谓树中人,又谓为使鹿部。”[30]所谓“林木中百姓”“树中人”是一种泛称,特指鄂伦春族林中狩猎的生活状态。在清代以前,没有一个朝代,把鄂伦春族视作一个部族看待。清初,“树中人”部被分为使鹿部鄂伦春和使马部鄂伦春后,才逐渐开始有“鄂伦春”的指称并被延续。
“鄂伦春”这一名称始见于清崇德五年(1640),以“俄尔吞”出现,其后,在康熙年间的上谕和奏折中,有关于“俄罗春”“俄乐春”“俄伦春”或“鄂伦春”的记载,最后固定记载为“鄂伦春”。
经过文献考证,鄂伦春一词是鄂伦春人的自称,其意:
一是使用驯鹿的人们。《黑龙江外记》中有“(驯鹿)四不像,亦鹿类,俄伦春役之如牛马,有事哨之则来,舐以盐则去,部人赖之不杀也。国语(即满语)谓之俄伦布呼,而《异域录》称之为角鹿”[31]。在《朔方备乘》中也有类似记载,“今黑龙江所属东北部族,有俄伦春者,亦使鹿,盖俄伦即鹿名也”[32]。又说“俄罗斯伊聂柏兴,有一种人乘鹿者,呼鹿曰俄伦,此可见俄伦春名,即使鹿之故”[33]。
二是山岭上的人们。鄂伦春人称山岭为“奥伦”,和“鄂伦”发音基本相同。
三是意为归顺的人们。满语“归顺”为“奥伦千”,“鄂伦春”是由“奥伦千”音变而来。这种说法十分牵强,可信度不高。
对于鄂伦春族名称,来自使用驯鹿一说,采纳度较高。
“鄂伦春”一名的多种解读,呈现逐渐变化的过程。鄂伦春民族生活的地区,地广人稀,人员分散,彼此间往往缺少必要的经济联系,名族称谓也并非固定。
2.鄂伦春族的族源
鄂伦春族的族源,学术界有多种不同的意见,主要是由于鄂伦春族只有民族语言,没有民族文字,没有早期相关的历史性文字记载,这对于鄂伦春族的族源考证造成诸多困难。目前学术界对于鄂伦春族的起源主要存有两种说法,一是室韦说,二是肃慎说。
鄂伦春族源室韦说,主要是从民族特征、生活区域、生产生活方式等方面,考证鄂伦春族民族起源与室韦有渊源关系。冯君实、徐芳田、孟淑卿等学者坚持这一观点,“鄂伦春人的祖先应是北部室韦的某部”[34],并从贡貂、婚葬习俗、社会组织、生产方式等方面,论证鄂伦春族属于室韦族[35]。室韦说的主要依据也有地域考证,鄂伦春族及与其同源的鄂温克等民族世代繁衍生息在贝加尔湖以东广袤的黑龙江流域地区,据《三国志》载:“挹娄在夫余东北千余里,滨大海,南与北沃沮接,未知其北所极。”[36]《新唐书·室韦传》也记载:“室建河出俱伦,迤而东,河南有蒙瓦部,其北落坦部,水东合那河、忽汗河,又东贯黑水靺鞨,故靺鞨跨水有南北部。”[37]在黑龙江的南北岸很早就有挹娄、靺鞨诸部的活动。冯君实曾考证:“黑龙江省上游,两汉时为鲜卑地,下游为黑水靺鞨。”[38]近代以来,随着考古工作的开展,先后在黑龙江北岸的精奇里江和牛满江等地区,发现有黑水靺鞨文化特征的考古遗存。经对历史文献与考古发掘资料考证,在黑龙江中游及北岸存在室韦诸部的大量活动。“室韦”这一族称是蒙古语“森林或森林中人”,是指居住在黑龙江流域中西部广大地区属东胡鲜卑系诸室韦,并非指单一的民族,之所以都称为“室韦”,乃因共同的经济生活而逐渐形成民族,并进一步发展。
鄂伦春族源肃慎说,主要基于民族语言方面的论证。鄂伦春族虽没有文字,但却保留了没有中断的语言,鄂伦春语属阿尔泰语系—满-通古斯语族—通古斯语支。《魏书·失韦传》中有“语与库莫奚、契丹、豆莫娄国同”[39]的记载。室韦语属蒙古语族,不属通古斯语族,而是由肃慎、挹娄、勿吉、靺鞨、女真等发展而来。有学者认为:“根据近代语言学、人类学研究的结果,肯定了鄂伦春族是属于通古斯系的,鄂伦春是源于祖国历史上的肃慎一系的。”[40]《东北民族源流》认为,鄂伦春与鄂温克同源,其先人都是活动在黑龙江以北的黑水靺鞨[41]。将鄂伦春族族源归于古老的肃慎,是基于语言的基础。民族学研究认为,共同语言是一个民族的基本特征,同时也是识别一个民族族源的重要依据。要探讨一个民族的族源问题,必须将该民族的语言发展结合起来研究,忽略民族语言的形成、发展和使用,很难得出正确的结论。鄂伦春语属阿尔泰语系,通古斯语族—北语支,这一结论,不仅被大量的历史资料所记载,还被现存的民族语言所证实。鄂伦春语与同属肃慎系的满族及赫哲族语言相同,这种相同不但体现在基本词汇上,而且语法结构也相同,这绝非偶然。因此,从民族语言方面来分析,鄂伦春族属肃慎系,是与通古斯语族的肃慎及其以后的挹娄、勿吉、靺鞨、女真等民族一脉相承,直到形成满、赫哲、鄂温克和鄂伦春等民族[42]。
(四)达斡尔族的族称与族源
1.达斡尔族的族称
达斡尔族是我国东北地区少数民族之一。“达斡尔”是本民族的自称,因为发音不同,有时称谓并不固定,清代以来的文献记载中,就出现过“达呼尔”“打虎儿”“达古尔”“达虎里”等十余种。新中国成立后,根据达斡尔本民族意愿,统一为“达斡尔”。关于达斡尔这一族称来源,目前学术界主要观点是:一为契丹“大贺日”部族名称的音译;一为索伦语翻译“耕种者”之意;另外,还有学者认为,这一称呼是达斡尔语中的“故址”之意。
2.达斡尔族的族源
关于达斡尔族族源,学术界有几种不同的说法[43]。其中,以源于辽代契丹族“大贺氏”一说最为中外众多学者认同。这一说法,除有史学界的考证论证之外,还有来自高科技的分子比对研究,将契丹古尸分子分别与达斡尔族、鄂温克族、蒙古族和汉族群体进行比对,证实达斡尔族与契丹具有最近的遗传关系[44]。由此,基本确定契丹族“大贺氏”也就是今天我们所熟知的达斡尔族的先民。
12世纪辽王朝灭亡后,一部分契丹人自以西拉木伦河、洮儿河为核心的大兴安岭南麓向北远徙至黑龙江流域,分布在西起石勒喀河,东到精奇里江(今结雅河)、牛满河(今布列亚河)的广大地区[45]。这支契丹人在此繁衍、生息,并走上形成新的单一民族——达斡尔族的发展道路。
(五)赫哲族的族称与族源
赫哲族人数较少,目前,集中居住于“三乡两村”,即同江市街津口赫哲族乡、八岔赫哲族乡、双鸭山市饶河县四排赫哲族乡和佳木斯市敖其镇敖其赫哲族村、抚远市抓吉镇抓吉赫哲族村。赫哲族与鄂温克、鄂伦春、锡伯、满族归为满-通古斯语族。
1.赫哲族的族称
“赫哲”之民族称谓,较早见于康熙二年(1663)。该年,清政府“命四姓库里哈等进贡貂皮,照赫哲等国例,在宁古塔收纳”[46]。在清代文献中,“赫哲”多写作“赫真”“黑斤”“黑津”等十多种同音异译或异写的称谓,为江河的“下游”“下方”“东边的人们”之意。在这个族称出现之前,清政府一般也曾用“呼尔哈”指代赫哲人。
2.赫哲族的族源
赫哲族是黑龙江古老的世居民族,考古资料证明,赫哲族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距今六千年前”的密山新开流新石器时代文化,与三江平原上新石器文化存在着悠久的渊源关系。在肃慎、挹娄、勿吉、靺鞨的发展顺序中的“黑水靺鞨应是赫哲族的直系祖先”。“黑水靺鞨最处北方,尤称劲健,每恃其勇,恒为邻境之患”[47],“所以赫哲族只能是五国部的后裔”[48],与黑水靺鞨生女真的渊源最为直接。至明朝称为“野人女真”,以渔猎为生产方式,“北山野人,不事耕稼,唯以捕鱼为生”[49]。因其与明朝互通往来较少、入贡不规律、发展较为落后,故而被明朝政府统称为“野人女真”,主要分为瓦尔喀部、虎尔哈部、窝集部、使犬部、使鹿部和苦荑(库页)部等,其后逐渐形成赫哲、费雅喀等族。它与建州、海西共为明朝中后期的女真三大部。
赫哲族族体的形成是历史的动态变迁过程,“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它吸收了一些满-通古斯语族中的其他民族成分,并参与了这些民族的形成,同时有些民族也吸收了些蒙古人、东部沿海和黑龙江流域某些土著居民及古亚洲的库页族成分,又与汉人有着共同的历史渊源”[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