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卓阅只觉得千头万绪，心乱如麻。
不过她迅速得出了一个比较积极的结论——
对卓胜和克米特来说，雷蒙德还有巨大的利用价值，暂时可以保住小命。
于是她继续偷听卓胜和克米特说什么：
“等你画好了，我们立即走瞬移阵，用最快的速度去怒雪山脉。会有许多战功等着你。”
“那可真是多谢卓神官提携。”克米特边画边说，“但我有点小问题——我从海军那里偷听得知，林返来简渡前，本来就在怒雪山脉作战。现在她肯定也会重返前线……那里还需要我吗？”
“她？”卓胜冷笑，“我大致猜到是谁招募她的了，可我相信你会比她出色。你可是拥有最强的载方，还画上了最高级的召唤阵。
“她呢，随便找了些没有召唤师血统的死囚和乞丐做载方，给他们画的召唤阵也一般，这趟跑回简渡找最高级召唤阵还没成功……”
克米特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斟酌字句：
“那边的敌人……流放地的叛军，很厉害吗？”
“你怕什么？对手越厉害，你的战功越多。”
克米特闻言就没再说话了，继续画他的召唤阵。
卓阅也继续装晕，默默分析这番对话中的信息。
除了“卓胜要让克米特和雷蒙德去前线作战”，好像也没什么摆在明面上的新信息。
不过还可以深入思考一下。
首先，克米特和林返这两个召唤师说起来都是投靠帝国了，但现在显然属于两股不同的势力。听卓胜的口气，他原本也不知道有人招募了林返，所以现在靠猜。
换个角度说，帝国这边两个不同的人物分别招募了两个召唤师，让他们用类似的方式去同一个前线战斗……
这算不算内部竞争啊？
克米特如果真的在前线遇到林返，他们会不会先打起来？
另外，他们还打算复仇吗？向谁复仇？
其次，卓胜满嘴“你会得到很多战功”，可想要战功的人到底是克米特呢，还是他自己呢？
想到这里，卓阅又联想起了之前她有点在意的一件事——
就是克米特告诉她“远濑海军档案室里出现了神官”的时候……
正想着，卓阅听到了雷蒙德的声音：
“好冷啊……这是哪儿？”
他又醒了，吐掉了嘴里塞的布，但冷得直哆嗦，左顾右盼：
“克米特？我……你刚才……”
“别乱动。”克米特从背后按住他，“还差一点。”
“你在做什么？”雷蒙德一脸迷惑，“我……记得之前你用什么东西烫我……是做梦吗？现在不烫不疼，就是冷……”
“完成你的墨礼。”克米特说着，画完了最后一笔，收起烬枝。
而这时雷蒙德也再度发现了卓胜和卓阅，回想起之前的事情，又看到自己四肢上的镣铐，忍不住一边挣扎一边问：
“为什么？你不是说过这个狗屁墨礼会让我变成怪物？”说到这里，他狠狠地瞪了卓胜一眼，又回头看向克米特，“你一定是被他胁迫的对不对？”
“说是‘互利互惠’还差不多，‘胁迫’这种字眼我可听不下去。”卓胜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愉快，“当然，也是因为我爱才。克米特这样的人才一辈子在远濑洗盘子太浪费了。”
“我不信！难道你千里迢迢地就是为了……”雷蒙德想起身，想与克米特面对面，想直视他的眼睛，想听他说实话。
“如果你和我换个立场，我相信你也会这么做的，雷蒙德。”克米特长叹一声，卓胜又说：
“别废话了。画也画完了，小艇也开远了。沉岛吧。”
克米特点头，站起身来。他清了清嗓子，抬起右臂，朝一直悬在空中默默注视着他的凤凰朗声道：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这是他召唤凤凰的契辞，也可以用来道别。
而凤凰以金声玉振般的长鸣作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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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祂转身飞向简渡岛，用自己的身躯再度照亮了那坟茔般的岛屿，在岛屿上空像舞蹈般盘旋了一圈，两圈，三圈……
终于扬起尾羽，朝着简渡岛俯冲下去，苍穹之下残像如虹经久不散。
随后是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极耐高温的金叶梧桐树海，此刻正在熊熊燃烧。
就仿佛是十年前笼罩简渡的焰色光网，终于成就了这一刻的星火燎原。
磅礴的巨浪拍打着简渡的崖岸，带落大块大块的碎石乃至植被。
这整座岛都很快就要土崩瓦解，沉入大海，然后被怒涛席卷而去。
而彼岸的这处陡崖，只怕也很难成为覆巢中的完卵。
猎猎朔风一如既往无止境地呼啸，脚下的大地在剧烈地颤抖，可以想见，即将来袭的海啸会是多么的激烈，而被凤凰打断了沉眠的火山也即将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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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夜空中，极光翩跹千里，隐约绵延成了一只凤凰的形状。克米特抬头向祂告别：
“嗯，希望不要再会了。”
然后他转头看向卓胜：
“我们接下来去哪个神庙？”
这时卓胜正在从口袋里小心地掏出一张又大又薄的……卓阅起初以为是飞毯，然后发现她想错了。
只听卓胜说：“稍等，我要先拓一个。”
克米特皱起眉：“说好了只给雷蒙德画的。别人可承受不了‘至乐’！”
“也不一定得是至乐，”卓胜满不在乎地说，“反正最高级的召唤阵总能……”
“不行。”克米特难得会打断别人说话，也难得用这么斩钉截铁的语气，“你不能这么做，否则我不如毁了他背上那个召唤阵！不可能再召唤一次凤凰来痊……”
“我真是受够你们了！！”这次打断他说话的人是雷蒙德，他猛地站了起来，带得那些镣铐叮铃啷当一阵作响。
“我不想成为怪物，也不想看到别人变成怪物。”雷蒙德只说了这么一句，转身就冲向悬崖边缘。
镣铐与铁链拖慢了他的速度，但没能完全阻止他的行动。
卓胜和克米特愣怔片刻，随即开始念咒文和契辞，可这时雷蒙德已经纵身一跃，跳向了怒涛咆哮的大海。
“雷蒙德！！”终于，卓阅也没法再装晕了，她坐起身来大声喊道，“傻子，急什么，现在刮的是‘携雨的南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