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卓阅现在还是更在意谁是海军的幕后下令者。
不论帝国正史还是召唤师的历史课,都认同同一件事,那就是,三百年前,召唤师是受纸风车公爵委派去简渡看守金叶梧桐的。
纸风车公爵是皇族,是当时的皇帝疼爱的外甥,据说还一度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之一,就连现任皇帝的宫廷中地位最高的薇欧娜皇妃也是他的后代……
换句话说,违背纸风车公爵的命令强取金叶梧桐,不就是在忤逆统治这片大陆六百多年的德福雷斯特皇室,不就是叛国重罪?
如果能找到证据,把这个胆大包天的下令者揭露出来……
能不能阻止更多不幸呢?
卓阅想着这些回到女生宿舍,其他人紧跟着也进来了。
卓阅有所预感,但还是假装若无其事地钻进了自己的被窝。
其他人也陆续锁门、上床、熄灯,看似平平无奇的气氛中,领航员姐姐忽然问:
“卓阅,今天端木中尉说的,你妈妈……啊,你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大家都聊过参加调查队的原因了,我其实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卓阅早有准备,大大方方地说,“我妈妈名叫雯迪·普顿,当时是《远濑大学博物学报》的记者兼编辑……”
她综合雷蒙德和端木中尉两方面的信息,从尽量客观的角度说了一下十年前的事,只是没提雷蒙德的傻话“我梦到你在那里救人”。
最后,卓阅补充道:
“不过想探寻妈妈的死因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确实很想去远方看看。
“书里写了那么多远方的奇景,比如简渡岛对面的悬崖上有一座神庙……谁能不好奇呢?
“可我别说去远方了,在来调查队前,连住校独立生活都从没经历过……”
她的感慨引起了女生们的共鸣,大家又聊了几句后,库塔库娜把话题带回了正事:
“现在我感觉只差一块拼图,那就是:到底是谁想要金叶梧桐?”
这个嘛……卓阅欲言又止。
她觉得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性,是她根据克米特之前的话推测出的:
现在海军去简渡,也不一定是要拿到整棵梧桐树,也许是想得到桐花。
不过证据不多,目前不提也罢。
“可把金叶梧桐弄出来到底有什么用啊?它不是会导致魔法失效吗?”
“据说几百年前帝都的大贵族喜欢用金叶梧桐来做宅邸的安保,比如可以避免被魔法暗杀。”
“安全是安全了,可照明、飞行之类魔法全部不能用,日常多不方便啊!”
“哎呀,大人物有的是钱,没魔法也有别的办法。”
“总之能调动海军的肯定是大人物……会是谁呢?宰相?总神官?还是哪位大贵族?”
“搞不好就是姓端木的,端木中尉不方便说……”
大家又胡乱聊了几句,在随着海浪摇摆的宿舍里睡着了。
这天晚上,卓阅又梦到了母亲,梦到了妈妈出发去北海前的某一晚,她坐在书房里整理资料,八岁的卓阅偶然路过,被其中一张纸吸引了注意力。
纸上印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的景象是一片荒凉的海崖,海崖顶端有一座孤独的建筑物。
那建筑物旁边地势较低处还有一条江,在陆地边缘消失,化为了一道瀑布。
虽然是不甚清晰的黑白照片,但那独特的景观给卓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认识的字比同龄人多,拿起纸就把下面那行字念了出来:
“‘罕有的绝美景观,大陆尽头的崖顶神庙’……妈妈,你要去世界尽头了吗?”
“只是大陆尽头。”妈妈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世界’是一个更大的概念。
“不过,‘大陆尽头’也是一个很广泛的概念,所有沿海地区都可以算大陆的尽头,我们远濑也算哦。”
一说到“远濑也算”,卓阅顿时觉得这里听起来也很普通了。
可是……
“可如果它和远濑差不多,它为什么叫‘绝美’呢?”
“这个嘛,我想照片不足展现它所有的美,但你也确实是看照片就被吸引了注意力,感觉到它很特别了,对不对?如果亲眼看到它……”
“带我去!我和你一起去!”卓阅忙不迭地说。
“下次吧。”妈妈把她搂在怀里,八岁的孩子已经有点沉了,“等你再长大一点,我们可以一起去看好多‘绝美景观’呢。”
这时父亲敲敲门,咳嗽一声:
“要和妈妈一起去冒险,首要前提是搞好学习哦。阿阅,今天的作业还没做完呢。”
“好嘛,但我要爸爸背我回房间。”卓阅起身扑到父亲怀里,父亲只能一边照办一边抱怨着:
“你都快九岁了,你知道自己有多重吗?真是的,就像一只扭来扭去的大猴子……”
紧接着,父亲一脚踏空摔了下去,卓阅的脑袋撞在地板上,疼得她睁开了眼睛——
睁眼一看,原来自己还睡在侵晨号的女生宿舍里,海浪起伏,使得她在睡梦中撞到了床栏杆……
卓阅这才想起来,睡前聊忘了形,好像忘了用船上睡觉必备的那种防护魔法……
这会儿半夜突然被撞醒,在海浪的喧闹和宿舍的寂静中,卓阅回味着刚才的梦,感受复杂。
卓阅参加调查队的目的是揭露母亲死亡的真相,同时帮助其他队员救人,还要帮雷蒙德和克米特阻止帝国军再度夺取金叶梧桐,而且刚刚与端木中尉讨论了十年前的可怕阴谋……
这么多事堆叠在一起,差点让她忘了她最初的动机。
在最初的最初,一切的开端,她为什么会决定踏出这一步?
其实只是因为向往远方,想要穷尽所有没见过的风景。
然而“远方”和“风景”在她心中的代名词,崖顶神庙,在雷蒙德和克米特看来,又是另一个意思。
卓阅回想小时候在书里看到的崖顶神庙,它都是被作为“大陆尽头的奇景”来描述的,从来没有哪篇文章告诉读者,它是一座没有女神像的异教徒庙宇,也没写过它的真实用途。
细想这件事令人心酸,她觉得那座崖顶神庙好像被当成了一幅装饰画,美就可以了,至于作者是谁,创作背景是什么?这些对观画者来说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