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坐着时卓阅就知道她是武装神官了。
武装神官是教会下属的一种特殊战士,他们不但体格魁梧、战力拔群,还能靠信仰增幅自身的力量。
他们所用的武器也多半是战斧、巨剑、长枪一类的,看起来十分威武。
就说这位希普斯神官吧,她的肩膀差不多有两个卓胜那么宽,坐在卓胜旁边时衬得他像个小孩。
现在她一站起来,卓阅感觉客厅里都变暗了,吊灯被她挡住了一大半。
是希普斯神官厉害还是艾博厉害?
卓阅忍不住在心里比较,感觉还真说不准。
“谢谢哥哥,谢谢希普斯神官。”卓阅嘴上还是很有礼貌,“可我们也没什么需要保护的吧?上次那个海盗都被你杀了。”
“但愿如此。”卓胜哼了一声。
“不如请武装神官回到神庙帮助更有需要的信徒?”卓阅也没指望卓胜真的答应,只是想看看这嘴仗能推进到什么地步,也许能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遗憾的是,父亲插嘴了:
“难为你胜哥哥一片好心,就请希普斯神官保护我们到他忙完吧。”
“嗯,我还有事,不打搅了。”卓胜说着起身要走。
“好吧,愿女神庇佑你诸事顺意。”卓阅敷衍地向卓胜告别,然后提着行李(只有一个书包)就往三楼走:
“我在减肥,不吃晚饭。”
但卓远建这个类型的家长向来是很少采纳子女意见的,所以女仆还是紧随其后送过来一个餐盘,摆在窗台旁的小圆桌上,然后锁门离开。
女仆锁门的同时,卓阅刚好看到希普斯神官拎着椅子扛着战斧上了台阶,然后在她门口坐下。
果然啊,特地找女性武装神官,就是为了便于监视她。
不过好歹还可以锁门。
门锁上之后,卓阅立即拉上窗帘,开始检查房里布置了哪些魔法,结果只找到了四个设置防壁用的魔法阵,用途是防她从窗户里出去。
卓阅之前还设想了一些其他魔法,比如一旦她躺下就会把她固定在床上动弹不得的,会记录她发出的任何声音的……
结果都没找到,感觉父亲对她的管控力度也不是很大。
但卓阅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她从书包里翻出笔记本,笔记本上都是她今天下午在宿舍里画的魔法阵。
卓阅把这些魔法阵设置在窗边、地毯下、床底下,还有自己的内衣里。
她严防的是她设想中最可怕的场景——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卓胜绑架到其他地方去结婚了,毕竟她在远濑再怎么丢人现眼,那些事也不可能突然传遍全国。
只要换个城市,她依然是名校在读的卓家大小姐,理想新娘。
另一方面,虽说现状和她设想中的“立即安排相亲”不太一样,但问题不大,哪怕是武装神官的出现也不妨碍她实行自己的原计划。
不过一看钟现在才八点,卓阅决定先吃饭。
卓阅刚才说“减肥不吃晚饭”只是在为之后的行动安排做铺垫。
其实看着今天的晚餐,她很难不动心——
奶酪焗鱼柳、黄油烤褶蚝、海带海参粥和焦糖苹果,都是她爱吃的。
小时候,母亲偶尔有空下厨就会给她做这些,她连盘子都会舔干净,还老被父亲和保姆嫌弃不够淑女。
今晚一回家就有这些吃,也是难为厨师爷爷一直记得,虽说和母亲做的味道不太一样,但也很好吃。
卓阅心里有点感动,不过她没忘记在吃饭前先对食物用一个净化魔法。
吃完饭,她把餐盘放到门边的五斗橱顶,自己则坐在软椅上,打量着她的房间。
可能是因为房间里书柜太多了,她以前一直觉得这房间不大。
住宿舍后才发现,自己这个卧室大小堪比救援队宿舍的两个四人间,而且还带独立卫生间,不像宿舍里连洗脸池都没有,一层楼共用一个厕所,兼做洗衣间。
总之,卓阅出去六七天回来一看,这里还是老样子,整齐干净。
这是卓阅一贯的风格,虽说打扫主要要靠女仆,但她会自己动手整理,她的衣服按色系排列,习题集按序号排列,书柜里同一个作家的书绝对会摆在一起,按出版年份排列。
这样她才觉得安心。
习惯这么过日子的卓阅,第一次进雷蒙德和克米特的宿舍时感觉自己好像进了什么荒郊野岭的垃圾场,不过倒是也别有一种新鲜刺激的感觉。
当然,之后她进了自己的宿舍,马上就在魔法的帮助下把宿舍清扫得和家里差不多了。
算起来住宿舍也没几天,却感觉好像已经过了很长很长时间。
回到家里一看,窗子显然是每天都有人打开换气的,而家具和她赢得的那些奖牌、奖杯上依然一点灰尘都没有,说明女仆认真打扫了。
妈妈的遗像也照旧安安静静地摆在那里,遗像前的长明灯灯盏里不知是谁添了油。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有一瞬间,她错觉这种安静的日常可以持续到永远。
但那是不可能的。
就算她真的做一个听父亲话的乖乖女,也没有什么“永远”。
此时此刻,在这个小小的房间或者说囚笼之外,世界波澜起伏,暗流更加汹涌。甚至连她的房门外都坐着一个怀抱战斧的武装神官……
如果妈妈得知现在的这些事,会说什么呢?
卓阅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趴到了窗边。
卓家这处宅子修得依山望海,这时天还没全黑,三楼的房间凭窗就能一览港区的全貌。
遗憾的是,因为卓家的院墙外有一层带半透明纹理的魔法防壁,她房间的窗外又有一层,卓阅凭窗远眺的感觉就像隔了极薄的纱帘,略显模糊。
好在她从小在远濑长大,靠已有的记忆还是在脑中补全了那些场景:
海湾中夕照鸥翔,浪飞风舞;
远山炊烟袅袅,近岸风车徐徐;
灯塔刚刚醒来,晚钟渐渐沉寂。
这些场景如此熟悉,平淡无奇。
卓阅却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了那一天——
第一次见到雷蒙德的那场救援演习,结束归航时,她靠在船舷上,看着这熟悉的景色,情不自禁地说:
“有时我也会忍不住想象……想象船不靠港,而是就这样扬帆远航,一直开过海平线,开进夕阳里,开到云层上……”
她几乎忘了自己当时说了什么,而他一直记得,所以他深夜乘着小船破窗而入,带她飞上云端,问她要不要当他的船长。
雷蒙德这家伙虽然烦人,但有时也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