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邻里风貌

大年初二的下午，方栋梁走出方家之后，心情倒也不算太坏。

姐夫张保国的“口才加变脸”表演相当滑稽，当作乐子看，是真不错。

至于说大姐家的日子，倒是也还行，姐夫除了吹牛摆样子之外也没什么别的爱好，至少不糟蹋钱，也不整天喝酒。

冬日已经到末尾，阳光到下午就越发没有力气，懒洋洋地洒在小巷里，披上了一层温暖的金纱。

方栋梁穿着崭新的棉袄，棉袄外头是蓝色外套，脚下的棉鞋也是新的——手里面有了钱，又到了过年时候，他自然也就给自己置办了新衣服，总不可能继续穿原来旧衣将就下去。

“哟，小方，新年好！”

没走两步，就遇见一位姓张的邻居大爷。

“张大爷，您也新年好！”方栋梁停下脚步，跟张大爷聊两句之后，沿着小巷继续前行。

家家户户的窗棂上都贴着鲜红的窗花，门上挂着喜庆的对联，有的还挂着灯笼，虽然天气寒冷，但这份热闹与喜庆却是处处渲染。

不时能听到远处传来鞭炮的“噼里啪啦”声，以及孩子们嬉戏打闹声，整个小巷都洋溢着浓浓的年味。

“栋梁哥，最近没见你啊？”

从旁边窜出一个小伙子，是方栋梁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李大强，今年也刚二十岁，方栋梁冷不丁看见，过去的回忆便扑面而来。

李大强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腮帮子红扑扑的，兴高采烈的模样。

“嘿，大强，你这是去哪儿野了？这么大高个了，还吃冰糖葫芦，也不说赶紧找个媳妇，李叔都愁坏了吧？”方栋梁笑着说道。

“娶媳妇干啥？”李大强满不在乎，“娶了媳妇，糖葫芦给媳妇吃；生了孩子，糖葫芦给孩子吃，反正只要娶媳妇，我自己是吃不上我最爱吃的冰糖葫芦了。”

说着话，把剩下半串冰糖葫芦递给方栋梁：“来一口，栋梁哥！”

方栋梁哈哈一笑，摆手道：“中午刚吃饱，再吃一口准得吐。”

两人在小巷里面站着靠墙边聊天，也不挡来往过路的人。

李大强的情况跟原来一样，他爸还在上班，他哥当着临时工，李大强这两年工作和对象都是高不成低不就，其实也发愁。

像他这样的青年本来就多，原来的铁饭碗之外，一个萝卜一个坑，要端上新的铁饭碗，没有过硬的关系那是千难万难。随着知青大量回城，李大强顿时更没戏了，连临时工都不好找。

打小工出力气，他又实在拉不下脸去干。

工作上高不成低不就，眼看着快结婚了，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李大强当然也想找条件好、长得好、贤惠勤劳的媳妇，那样的姑娘怎么也不可能瞧的上他这样一个连临时工都干不上，家里也没什么钱的。

但要说就这么勉强将就，李大强自己又不乐意。

“年前我大姨介绍一个，好家伙，架鹰似的，油瓶倒了都不扶，我就直接说了，不急着结婚，赶紧给推了。”

方栋梁听他说的有意思，不由地问道：“什么叫架鹰似的？”

李大强嘴里嚼着糖葫芦，伸手比划：“那老鹰蹲在架子上，是干活的，还是什么活都不干、光等着吃肉的？”

方栋梁哈哈一笑：“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

“不光不干活，还瞪着一双眼睛看你，你要是不干活，她连抓带挠；她要是不干活，那就是她应该，你自己活该。”李大强说到这里，呸地一下吐出果核，“这样的媳妇，我一辈子都不娶，谁爱要谁要！结婚，我还真不急，也就我爸我妈急得跟什么似的。”

说着话，又眼前一亮：“对了，栋梁哥，你现在本事大了啊，不光是端了我方大爷的铁饭碗，还当了保卫科的大队长。”

“厂里有什么好姑娘，你给我介绍介绍？”

方栋梁直接笑着摆手：“我哪有这本事？”

每天工作之外，就是写一写魔方大厦，陪伴霍晓诗或者成美兰，这就把他每天时间挤满了，哪有闲心和功夫给人保媒拉纤？

别说没有合适的，就算是有合适的，方栋梁都懒得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李大强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请方栋梁帮忙想想办法。

方栋梁也跟他实话实说：“厂里的姑娘哪个不眼界高？女临时工想嫁给正式的工人，正式的女工人想要嫁给家里父母是干部的、有钱的、有前途的，现在人都不单纯了，跟一二十年前不一样，都眼睁睁看着条件好坏，谁也不能把理想当饭吃。”

李大强听后，点点头：“那倒也是，我大哥不是当过下乡知青前两年才回来嘛……他下乡的那个地方，在十几年前刚开始下乡的时候就有那么一回事。”

“说是一批女知青满怀激情和理想下了火车，浑身是奉献干劲，当地干部心眼多啊，直接找了好几个农村光棍汉子，说这都是以前深受剥削的贫农，吃了一辈子苦，连媳妇都娶不上。为了咱们农村发展和建设，咱们就是砸锅卖铁，也得让他们娶上媳妇，让血脉流传下去。”

“又是哭穷，又是哭惨，那批女知青全都也跟着哭坏了，然后头脑一热，都表态——农村老大哥找不到媳妇，我们给他当媳妇！当天晚上就一个光棍汉分一个女知青，当了两口子，没有浪漫，没有理想，就他妈整天干活，睡觉，生孩子，咬牙放屁打呼噜……”

“到我哥下乡去的时候，那批女知青一个个满嘴农村土语，灰头土脸，说起来城里，一个个流着泪说自己不后悔。”

“那能真的不后悔吗？”

方栋梁听着，又想起霍晓诗、霍晓雅姐妹俩的艰难扮丑生活，也不得不感慨有些事情想起来很美好，实际上却最为消磨人的理想和意志。

真金不怕火炼，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血肉做的，本身也只能炼成骨头渣子，能以坚定意志坚持到最后、梦想也不褪色的又有几个？

跟李大强聊了一会儿之后，方栋梁正准备走，李大强的妈却看见了他俩在门口，先把吃糖葫芦的李大强骂了一通，又扯着方栋梁进家聊天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