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情绪和记忆的分离

唐明挂掉电话，撇了撇嘴，自己每天都是用命在工作，工作内容还不“光荣”，哪天身死连个英勇就义的名号都留不下来，但又能怎么办呢？

如今的城市，每个人都是原子般的个体，城市由无数“原子”组成，庞大而坚实。可具体到任何一人，命比纸薄，轻如鸿毛……抓住机会才是最重要的。

唐明提着手提箱，在学校的小路上游荡，跟个鬼魂一样。说是游荡，他也没有大摇大摆地在马路上走，偶尔会有保安巡逻，要是被询问就有些麻烦。

他按照记忆中四年的光景，在一栋栋熟悉的建筑中穿梭。综合楼、宿舍、文化楼、礼堂、情人湖……这些土方平衡和风水占地弄出的人工湖，总会不约而同的被情侣“抢占”，冠以情人湖之名。

湖越大，景越好，甚至能吸引更多外校的同学。毕竟傍海的学校终究是少数，据说隔壁城市就有几座，唐明以前似乎还约了人想去看看……

唐明眨了眨眼，昏黄闪烁的灯光似乎打乱了回忆，他觉得自己似乎去过隔壁广仙市，去过海边，不仅是还未虚空入侵的小时候，大学后城市收缩的那几年，他也应该是去过的……

但继续想下去，他发现自己想不起来，成年后跟朋友出去游玩的记忆，皆是本城的山和水库，还有各式各样的商场。

或许……这些遗忘的熟悉感，都是跟林若雨一起体验的吧。

他们可能一起出校游玩，一起去隔壁城市的海边旅游。这真的很大胆，就算有官方巫师和魔法护盾保护的陆行舰，除了必要工作需求，大部分人也不愿意为了旅游穿越危险无人的荒野，不仅昂贵，还危险。

唐明摇摇头，努力“揣摩”着两人坐在专列时自己的愉快体验，可惜这样甜蜜的记忆，自己却完全想不起来。

浓郁的愧疚感，混在夜月光泽里朝唐明袭来，林若雨应该很失望，或者说失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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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医院复查。

“医生，我在面对妻子的时候，她说的一些事情我偶尔会有情绪的变化……像是、像是我真的体验过那些事情，能与对方感同身受，可是我脑袋里完全找不到跟对方相处的经历。”

唐明磕磕绊绊甚至手舞足蹈地“描绘”自己的感受，对面的主任医师是他父母的老朋友，此时正面带微笑，倾听唐明的话。

“我不知道您能不能理解，就比如我忘记的事情，在看到照片和朋友的聊天时，就像看电影一样，我只能推测出那个时刻我经历过什么，但除了推测以外，我想不起任何一丁点东西，甚至连对方形象的碎片都没有，我的大脑中完全没有这个人。”

“嗯嗯，这个是分离性遗忘的一种表现方式，虽然在完全‘摘掉’一个人的情况下，你记忆中的时间变化和具体事件竟然能完全吻合也是极其稀罕的案例，不过你的疑问主要是什么呢？”

听完唐明十分罗嗦的长篇大论，医生肯定了他的感受，接着继续问道：“如果你有情绪的变化，说明藏在潜意识的记忆有了松动，这是件好事吧？”

“嗯……”唐明脸上流下几滴汗水，像是在酝酿什么。

“你想上厕所吗？”医生体贴地问道。

“不是……”唐明没想到一把年纪的医生还这么调皮，他稍微放松下来，不再拼命回想脑子里的东西。

“医生，我的疑惑是……我在一点场景都没印象的情况下，有的时候我会莫名其妙感受到欢快的情绪或是悲伤的情绪，这并不是触景生情，我有时候刷牙漱口都会这样，总不能刷牙也有段回忆吧……”

唐明说的自己都笑了：“有时候挺难受的，工作的时候突然陷入乱七八糟的情绪，可这几个月不说记忆恢复，头疼一下想起点东西都没有。”

“直到今天，我还是完全想不起她这个人，对我来说她依旧是去年十月凭空出现在我家的。”

说完后，唐明如释重负，端起茶杯湿润一下干燥的喉咙。

他的口才和沟通能力平常并不会像今天这么差，但在直面自己的记忆和情绪时，他如同一个婴儿，无所适从，只能笨笨地分享自己的感受。

医生沉思一会，消化着唐明凌乱无章的话语。

“小唐……情绪是可以独立于记忆存在的。”

医生抬起头，见唐明蹙起眉头欲言又止，继续说道：“你是不是想说，我完全不记得这些事情，又怎么会有情绪呢？就像是没有惨痛的经历，也就不会有这段痛苦了。”

唐明立刻点头。

“但忘记了记忆内容，因为这些记忆而生的情绪还是能继续存在，这点是有情绪诱导实验论证的。”

医生跟唐明讲述这段针对记忆患者的实验，权当对晚辈的照顾，也是帮助唐明更好地面对失忆，且找回记忆。

毕竟分离性失忆患者，多多少少有无法面对的记忆存在，受到刺激后，会紧张甚至“逃避”这段经历……

“……所以看似记忆和情绪无法被分离，但对于一些记忆障碍的患者而言是可能的，他们忘记了看过的电影片段，但同样会感到悲伤，甚至比普通人更长，这跟你十分类似。”

“小唐你不用焦虑，悲伤啊、烦躁啊这些突然的情绪，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反而证明你和小雨的感情是真实的，就算你完全想不起来，你们夫妻依旧心意交融啊。”

医生笑意盎然，拍了拍唐明的手臂揶揄道：“哪像我这糟老头子，生活寡淡如水，想起家里那位都没啥情绪波动了。”

唐明尴尬地收回手，呵呵傻笑不知道如何接话。

不过专家就是专家，经医生这么一说，他确实放松许多，至少他的脑袋并没有情绪失常，思维混乱，妻子也是他真正的爱人，他的感情并不是无趣的白开水。

有一说一，他目前和林若雨的相处，还真是白开水一样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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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吹过，思绪回到现在，唐明想起医生有理有据的“宽慰”，心下也释然了不少。

林若雨和他大抵曾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有美好而精彩的回忆，不是像这一年来的“无趣”。

林若雨应该是很爱他的，那双眼睛，看他才会这么的陌生，这么的失落。可是他从醒来后就瞒着对方，小心防备。

不仅是失忆，还有自己的工作，盗取建筑顶的魔法媒介，以及叶菁菁等等……他小心地控制着林若雨和自己社交圈的距离，还时不时怀疑林若雨的身份有鬼。

最可笑的是，自己看漫画上头后，还怀疑对方是什么秘密特工，故意在失忆后接近自己，套取自己的情报……也是有点搞笑。

看书看傻了。

他站了很久，感觉风吹得有点狠，学校也已经绕过一圈，准备掉头离开。

今夜还是不会加打搅对方了，让林若雨也冷静一下，虽然很多事情依旧不能告诉对方，他干的都是黑色的活，不说也是一种保护。

但他决定稍微转变一下心态，将自己“真正”代入那个能被托付一生的丈夫，而非一个只知赚钱供养租户的“同居对象”。

唐明还是从原路走的，将手提箱扔过墙垣，然后踩过平台，再翻过高墙，从里往外走还要容易许多，不过……

“什么动静？！欸、欸？那个学生在干嘛？回来？！”

身后突然传来大喊，或许是他扔手提箱的时候撞到石头，发出了不小的声音，恰好附近又有保安在巡逻，反正——唐明被发现了。

唐明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跳下去捡起手提箱就跑了，怕对方联系岗亭来更多的人，他一溜烟跑出灌木丛，熟练地驱车离开，这点事情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只不过……这条高难度的“生命要道”，被毕业几年的学长唐明给毁了。第二天领导肯定会过来，这条“捷径”也会就此作古。

只是可怜那个被唐明拉一把的男生，宿友都知道他今晚爬这座墙回去的，一传十十传百，不少人都认为是他被保安看到了，才导致这条路封死。

他就这么为萍水相逢的学长，背了一辈子的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