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一线,浓郁的橘黄染尽天边,慢慢拉下浩阔的深蓝帷幕。
海浪翻涌着,一波又一波,温和的刷洗沙岸。
余汐光色碾得岸上景物愈发深暗,树影也好栈桥也好,糊在一起连绵,从海湾两端汇聚到最中央——抵达扇形台状建筑。
人声四下窃窃私语着,你挤我我挤你的杂糅在海滩上,未曾因为夜色到来而压低半分兴致。
那方后台,工服人员忙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四处调度,做着最后的调试。
一道人影从期间穿来穿去。
这人抱着文件夹作秘书打扮,满场扫了几遍才终于从黑漆角落揪出想找的目标,奔了过去。
“余总,可算找着您了!斐总那边催着您快去后台,咱们嘉年华少了您可不行啊...”
余冰微微回神,淡淡嗯了句,起身略拂去裤上沾的沙尘。西服穿得着实束缚得很,他揪着领口松了松,眉心微拧的往回走。
安跟在后面,张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又止住了。
他们这余冰余副总人如其名,淡漠得很,可偏偏又...
怎么说呢?安瞥眼盯着栈桥一格一格的木板,想起公司同事姐妹暗地里调笑的他的神奇气质,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直到前面的人发觉后面的人掉得越来越远,侧身立定看了眼她。
安立马眼帘低垂,快跑了几步跟上。
她就说嘛!余总刚刚的眼神真的是,冰丝丝的,却又莫名清澈得好似珊瑚景区的青碧海水,让人看了忘语。
二人很快回到了后台。
斐越已经倒了两杯香槟酒下肚,象牙白色的西服就那么搭在肩上,红纹领带略显张扬,已然被扯松。
明显是着急了,可看到余冰,肚腑里的酒意上来,这位年轻的斐总笑得畅快,一手就搭上对方肩头“可算来了,要是误了开幕,就是一秒...我也得跟你好好算算!”
“噢?”余冰挑眉。
“得扣你...扣...”斐越眼睛一亮,“一车鱼丸!”
安在后面默默用文件夹遮住自己,别过脸笑。
说来二人相识的神秘事件早已在网络走红传开了。
现在就在前面台下,不少人还是刷着短视频慕名而来的——公司副总竟意外成明星网红。
听闻他们这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斐少爷闹着玩,非得找块荒岛做旅游业开发玩,一游艇杀到南海,然后就在那荒天荒地中看到礁石上坐了个穿着破烂袍子的人。
没错,余冰副总是被斐越救回来的,据说眼瞅着黑袍人那破布衫在风中翩飞,人就要往海里跳。
说时迟那是快,斐越叫人一脚油门过去,在海浪卷走他之前把人给拉了上来。
可天公不作美,斐少爷还来不及得意自己英勇救人,风云一下变色,忽掀起巨浪,连人带艇直接掀翻进波涛中...
等斐越几人醒来时,皆是齐刷刷的躺在岛屿滩涂上,而“想不开跳海”的黑袍人就在旁边架着篝火烤鱼。
一切都被斐越的便携相机中意外被记录下来,很难想象,有人能水性好到在那样残酷的天气一趟趟下海,把人都游带回来,甚至顺手捞了几条鱼?
精神真是稳定到可怕...
安想到视频最后,黑袍人淡然的神情,不觉又瞄了眼站在侧前方的余冰,发觉他听到鱼丸要被没收后平静的脸上竟然出现一丝裂缝。
好吧,她收回上句话...
真不知道,余总怎么对鱼丸如此着迷?
安没能再深思这个问题,嘉年华倒计时已经来到最后一秒。
总控师盯着时间表,快速下发指令。
3
2
1!
幽蓝荧光从黑漆的海面上慢慢凝聚升起...
音乐渐起,荧光先是凝成一只巨鲸,随着旋律起伏翻转畅游,飞跃过海天空茫。
而后砸出巨大水花,一点点没入到水面下散去。
接着又是荧光珊瑚林立起,海草飘荡,无数小鱼群变幻游动,水母浮动。
五光十色,活脱脱一场全息影像的极致盛宴!
落到观众们眼中,碎了一船星河银梦,起浮又飘落,连呼吸都要随之流转陶醉。
“我的天...”
“快快看海里!这是...荧光海吗?!”
众人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去,他们的激动难以自抑。
太幸运了,竟然能在这里看到难以一见的,真正的荧光海潮!
虚拟的荧光生物和海面交相辉映,融出一片夜色仙境。
“真是太...”斐越静立在高台上,久久难以形容他仰头把香槟一饮而尽,酡着脸絮絮叨叨,“跟你讲,你兄弟我在内地长大,这辈子还从来没这么...喜欢海过!”
“等以后..嗝,找个美妞,我肯定带她到处看海..”
余冰安静的把他的手拽下来,任由这人半仰在地上坐着。他摇摇头,喝成这样,待会致辞是想都别想了。
吩咐安叫人把他带下去,灯光正好打亮高台。
余冰调了调话筒,清了清嗓,一抬眸,底下霎时间女孩们疯叫起来,“海神!海神!海神!”
......
余冰的“推销工作”结束了。
无非是公式化的介绍建在新海岛的旅玩项目。
另外随机抽取,回答了粉丝的几个古怪问题。
这场嘉年华反响远超出预期,而后活动和美食纷呈,正值盛时。应该足够掩护他从粉丝围堵下逃出生天了。
他下了台,没入后台隐蔽处,又另辟蹊径钻入早已物色好的一道篱笆大缺口,绕过几颗密植的铁树,终于一脚踏到没什么人的夜马路上。
银色微微泛光的西服勾丝出几道难看的划线,头发上也沾了几片草叶子,余冰却漾开了笑,为出逃成功自乐起来,整个人全然没了此前那副冷淡气质。
他哪里是什么海神啊,这人间顶多有个唤潮神的职位,每日便将潮水呼来唤去的,还无价无薪无福利无保险。
无人知道,这是一位在岗长达千年的年轻神明,而“余冰”在人间不过是个化名罢了。
“咚——”
忽然兜里震响,他连忙恢复表情,朝马路左右看了又看,确定无人后才松了口气,一边朝着车去,一边摸出手机查看。
安:【我的老祖宗余总呐,您又哪去了?】
余冰顿了顿,简短敲了几下键盘,就将手机随手甩到副座上。
安摸到马路上来时,正好看到他那辆银灰色车的尾巴压过路口,一个转弯便消失了。
她无力伸伸手,欲哭无泪低下头,只见屏幕上寥寥三字横陈在聊天框。
【下班了。】
家里是有仙女吗,每天都这么准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