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听雨

“没关系,不会太难为您的。”他缓缓说道,神色很平静。

“那行,只要是我知道的,都尽力给你解答。人老了,就容易记性不好。”李天明略微思索,便答应了下来。

谈话的间隙,冒着热气的咖啡被端了上来。上面还有着精美的拉花,浓郁的香味令人上瘾。

“比起苦,现在的我还是更喜欢甜的。你呢,渝?”抿了一口咖啡,李天明转而问道。

“都行。”渝想了想,说完也抿了一口。

牛奶的清甜与咖啡的苦完美融为一体,就好像它们天生相合。在味蕾上缓慢流过的时候,所带来的滋味让疲惫一扫而光。

非常好,渝在脑海中打出这个评价。虽然他不是很懂咖啡,但好不好喝他还是能尝出来的。

“好了,可以开始你的问题了。”李天明打断了他的出神。

“好。您还记得三年前发生在昌江流域中段的,那场雷暴雨吗?”

“雷暴雨?!昌江流域中段?!”李天明突然站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他的声音很大,动作也很剧烈。在宁静的咖啡厅里,招来了一些人的不满。

但看在他是一个老人的份上,没有过来追究。

其实主要是因为看到了李天明对面的渝,他面无表情肩挎黑包,就像电影里的冷酷杀手。

“没错,我是其中的幸存者之一。”他的语气很平静,犹如暴风雨前的大海。

“这……,其实我还有一点印象,不过因为雷暴雨会干扰磁场。所以并没有留下什么影像,想了解其中发生的东西只能靠周边居民的口述。”李天明缓解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雷暴雨很特殊,关于它的任何情报都是绝密。所以,对不起小渝。”他的语气里流露出歉意和同情。

“没关系,我还有一些其他的问题想问。”

“可以,你问吧。”李天明坐直身子,把头微微侧了过来。能看出眼神里闪烁的严肃,他真心希望能帮助到这个年轻人。

“您说,雨会有声音吗?”渝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代表着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这,雨肯定会有声音的。但类型有很多,大概是什么样的?”李天明思索了一下,转而询问道。

“就是从天空中传来,类似于鲸歌。朦胧,浩瀚。”渝压抑着自己眼中的痛苦和感伤,神情越发冷漠。

怀里的包被他紧紧抓住,就好像抓住了希望。

“鲸歌?在我的研究生涯中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雨,但我在一本书中曾看到过关于雨中声音的理论。”李天明并没有给出确切回答,但是提起了一本书。

“是什么书?在什么地方?”他的眉头微微一紧,语气终于发生了变化,宛如暗流涌动。

“在昌江图书馆,对了,这本书的译者是我。”李天明笑了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回答点东西了,这个教授没白当。

“好,我想问的都问完了。耽误您时间,抱歉。”他站了起来,神色冰冷,语气平静,但能从中感受到真挚的谢意。

“没关系,我的时间没有那么宝贵。年纪越大,就越喜欢跟你们这些年轻人说话。去忙吧,不用管我。”李天明感慨着说道。

“那,再见。”迅速的道别,他便转身离去了。

撑着伞,迈进了那朦胧的雨幕中。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看着他的背影,李天明莫名的在脑海中想到了这句话,有些奇怪。

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苍老的面孔瞬间阴沉了下去,这小子咖啡钱没付!

看着拿铁的价钱,李天明想收回刚才所说的话,

“我讨厌年轻人,岂可修!”

回到车内,渝打开了包的夹层。从里面掏出了一根香烟,然后缓缓的放在了嘴上。

“咔嚓”一缕橙黄色的火苗燃起,印在他黑白分明的瞳孔上。

烟雾缭绕的车内,水珠不断的车外。

他一拳打在方向盘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神色虽然依旧冷漠,但眼神里的沉重却少了些许。

缓缓捻灭烟头,他决定先去看望一下母亲。

自从三年前的那场事故过后,每次下雨。她都会感到恐惧,只有渝在身边的时候,才稍微安心。

引擎重新轰鸣起来,竞速又要开始了。但这次更加惊险,就像在刀尖上跳舞。

因为这里是高新住宅区,价格昂贵。没有多少居民,所以可以放开一些。

他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但是思维却要保持绝对的冷静与镇定,像机器一样,准确而快速。

好似精神的鸦片,可以让人忘掉一切烦恼。

随意的打开车载音乐,一首轻快的钢琴曲响了起来。

伴着外面的雨声,竟意外的有些和谐。

他驾驶着车,就好像在透明的幕布里表演,有配乐,有观众。

人总要宣泄一下自己,不管以什么方式。

在即将过弯的那一瞬间,渝的感官被无限拉长了。

其实三年前的那场事故,让他,也发生了一些奇怪的改变。

每当下雨,都会有点小小的幻听或幻视。但是很短暂,并不影响生活。

没有母亲那么严重,却也无法治愈。

只有时间在流逝的时候,你才能确切的感受到它的存在。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缓慢,他听到了从天空中传来的歌声,宏大如神曲,诡异像魔音。浩瀚,混沌。

像万物在赞美永恒的主,歌颂那无与伦比的伟岸。

一个个模糊庞大的影子,在天空中遨游。像神话史诗中的巨兽,无底深渊里的恶魔。它们向着他冲来,漫天的雨水似乎都静止了落下。

可突然,一切都消失了,不管是声音还是影子。

很幸运,还没有发生意外。就在快要撞到栏杆的时候,他稳住了车身。

这种东西,根本不算什么。

他面色依然冷峻,眼神如古井里的水。好像没有任何事可以掀起波澜,但青筋毕露的手臂展现出了内心的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