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缩短一米六的距离

随春笙说是会在她比赛前回来看着她。

可半个小时过去,还没见到他的身影。

广播念到银朵名字,银朵就要准备去参加跳远比赛了,她只能抱着随春笙留下的大衣,先往比赛区域走,顺便寻找一个随时能被看见的地方,搁置这件沉沉的衣服。

春天的阳光刺眼明媚,大衣上沾染了薄荷青柠混着着淡淡的洗涤剂香,抱在怀里,那味道时不时散发出来,很好闻。

银朵正四处扫视着哪有干净的椅子。

忽然,不知道哪里出阵阵清脆的来电铃声。

银朵一怔,顺着声源低头,从大衣口袋里翻找出一台手机,和他今天拿走的那台不太一样,像是个备用机。

有个陌生号码正在给这台手机打电话。

反反复复,挂了又打,好像有急事。

没有办法,银朵只能先接听,想告诉对方,机主不在身边,可以稍后再打过来。

刚点了接听键。

手机里传来一道恳切的声音:“不待椿老师,打扰了,请问您愿意接受纸媒的专访吗?”

“……”

银朵呼吸停止,解释的声音卡在嗓子眼里,像是被定住了身体,一动不动的举着手机。

不待椿三个字仿佛变成了炮竹。

落在她脑子里,光芒四射,然后噼里啪啦的爆炸,炸成了一片废墟。

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意义真的太重大了。

在被寄养在孤儿院的那段时间里,尽管清楚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却也还是在无数个失落的日夜里,感受到他给予的救赎与帮助。

她曾在信里讲述过自己的目标,会好好的学习,会像所有人都期待一样,成为一个有用的大人,多做些公益类型的职业。

不待椿却在信纸里告诉她:

【不必按照任何人的期待去过你自己的人生。

在我看来,你只需要做个对自己有用的人就好了,生活是独属于每个人都感受,不属于任何人都看法。

当然,也包括我。

如果真要我对你有什么祝福的话,我是希望,你能过得开心。】

后来。

银朵的目标就变了。

她希望变成一个更优秀的自己,长大了,去他的面前告诉他,她再也没有让自己难过了,每天都在开心着活。

可“小县城的孤儿”和“神秘的知名艺术家”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她从未想过有一天,站在他面前的愿望,能这么快实现。

直到迷迷糊糊通完电话,好半天以后。

银朵才终于恢复了身体的行动能力,她抬手轻轻擦掉眼角泛出的眼泪,四处张望了一眼,还是没看见人,便抱着大衣慢吞吞朝跳远的沙地走去。

时间紧迫,老师不断朝她招手。

她穿着纯白的运动服,跟老师要了一张小板凳,将大衣整齐的搭在上面,又把手机藏在衣服底下,让纪芸帮忙看着。

才走到沙坑前。

很多人都将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

银朵缓缓吸了一口气。

思维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与激动里,有点紧张,手掌止不住的反复握紧,很多次都想放弃比赛,去找他,都被她给憋回去了。

别太激动,对方就算再怎么温柔心善,三番两次做出些变态反常的行为,那也是会被讨厌的!!!

克制自己!!先完成比赛!!

她站在起跳线上,等待裁判老师发号施令。

“哔——!”

一声清脆的口哨响划破空气。

银朵猛然抬头,想去看面前的沙坑,根本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自己自己一直想去寻找的人出现了。

他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拿着举着手机在通电话,站在观众席的栏杆边,单边手搭在栏杆上,修长的手指垂落下来,神色依旧,温润且疏离,浅棕色的眸光直勾勾的落在她的身上,唇角弯出鲜明的笑意。

他真的赶回来了,像是在无声为她加油。

她喉咙一涩,铺天盖地的紧张向她席卷而来,随之一起的,还有一种难以言语的窃喜,特别振奋人心。

不能再继续像之前那么无所谓了。

就算是跳的不好。

也得尽量去跳。

她不想在他面前拿最后一名。

银朵踩了踩硬实的地面,做好了心理准备,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跳了出去。

腾空,落地,鞋子埋进沙子里。

神秘名画家与小镇孤儿的距离究竟有多远呢?

她不懂。

但大概在此刻,又缩短了一米六二的距离。

因为她的成绩出乎意料的好。

拿到了及格线上的1.62米的成绩。

这对于从小没上过几节体育课的人来说,真是个很值得骄傲的事情,最起码,有人跳过一米五,她不会再有机会沦为最后一名。

银朵激动的从沙坑里坐起来,拍了拍鞋子上的沙子,安耐不住的小心思,扭头往观众席上看去。

随春笙一直都在注意她的身影,看见她袒露着巨大喜悦的表情,忽然低下头,笑出了声音。

小姑娘的运动服白白净净,眼神里闪烁着灼热的生命力,小腿上沾着点沙子,却一点也不影响她具有感染力的灿烂笑容。

临近正午的暖阳斜斜照下来。

他的脸袒露在阳光之外,头发都被晕出一层光,薄唇微启,跟手机里的人说了什么,就挂了电话,快步朝银朵走去。

银朵一愣。

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一时间,手该往哪放都不明白,倒还记得慢步走出沙坑,给后面的同学让出位置。

一步一步,他离她越来越近。

那张让她今天脸红心跳了数次的脸,在她眼前越发清晰。

银朵下意识靠近两步,拿起他的大衣和手机,短暂的激动过后,她又想起了那通电话。打来电话的人称呼手机的主人为不待椿老师。

她想问:

你真的是不待椿老师吗?

刚刚有个电话找你,他说你是不待椿。

你是不是那个救赎了我半生的人?

我已经知道了,但还是想再听你再确认一下,你能告诉我吗?

可是下一刻。

男人走到她面前,弯下腰,以平视的角度望着她,用手勾掉她脸上沾到的细微沙粒:“不是最后一名,小朋友真棒啊。”

嗓音像三月的风。

清冷低沉。

却无端搅乱了她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