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巴尔扎克

查尔斯拆开信件的时候，莫名有些激动起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与这位日后蜚声文坛的大文豪接触，比写信时不同，这次他感受到对方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单调的几句写在其著作扉页下的人物介绍。

对方究竟会回些什么话？

查尔斯心情紧张，但只在片刻后，还是拆开了火漆下折叠的信封。

信的抬头，是一句常用的敬称，没有表现出半点厌恶或谄媚的意思。

而后，巴尔扎克述说了收到来信的经历。

那时，他和往常一样，俯在书几上，写着通俗小说，是一个骑士和巫女的故事。

为了使这部小说足够好看，他言辞简洁明了，又因为他自己的私心，用上了一些亚历山大体。

直到定稿的时候，他才有空看一看最近收到的信件。

由于他性格略显孤僻，除了家里人几乎就不会别的什么人和他交流，所以第一眼，他就看出查尔斯邮寄处的地址有些陌生。

在阅读完查尔斯所说的那些承诺，巴尔扎克理所应当的感到了激动。

在这个时期，没有人了解他。

哪怕是达布林小老爹，大多也是出于与老巴尔扎克的交情，才会慰问一下这个年轻人，随后才知晓他对文学的热情，和对艺术创作的信心。

在九号阁楼那让人感到万分艰苦的地方，也多亏了达布林小老爹，他才能把生活不视作仇敌。

在看完了查尔斯信里的许诺，巴尔扎克联想起前几日拿破仑的死讯，恰好就相差一天。

于是他迫不及待的给查尔斯回了信。

他如今和一个落魄贵族，共同经营一家写作“工厂”。

即为他孜孜不倦的写，对方联系好书商为其出版发售。

每个月挣的钱，其实并不算太多。

但对于刚刚在家庭朗诵完第一部诗剧，被打击得几乎要放弃写作的巴尔扎克来说，这一笔钱，却向他年轻又傲气的母亲证明了自己有靠写作生存的能力。

在信件里，他向查尔斯问询他需要做些什么，毕竟此刻的巴尔扎克只是个无名小卒，在整个巴黎都没什么人认识。

因为他所写的通俗小说被他自己视作羞耻，所以著名的都不是真名。

查尔斯一字一句看完了信件，随即便收了起来，思索很久。

他写信给巴尔扎克的时候，正是在告知格里芬之前，那是同一天夜里。

那时他对未来的发展只是有个大致的规划，在这个规划里，巴尔扎克绝对是重要的一环。

他本来也想写信给雨果的，但此时的雨果年少春风得意，身份阶层摆在眼前，查尔斯完全接触不到。

但巴尔扎克不同。

在战争结束以后，巴尔扎克的父亲，一个银行家和靠军队发财的商人，财富大打折扣，不得不从名门遍地的巴黎悄悄搬出去，到乡下减少日常的开销。

按照记忆里，巴尔扎克的家庭关系放到二十一世纪大概要遭人诟病，但在如今的法兰西却很常见。

老巴尔扎克原先就是个乡下人，在巴黎闯出一片天的时候，已经五十多岁了，这时，他才考虑结婚，娶了一个刚成年的女子，也就是巴尔扎克的母亲。

作为一位有钱的单身汉，老巴尔扎克的婚姻实际上也不过是商业联姻。

他娶得是巴黎颇有名气的萨朗比耶家族的人。

两人性格差异很大。老巴尔扎克向来不愿费口舌去争辩，但巴尔扎克的母亲，安娜-夏洛特·萨朗比耶，却是个敏感多疑的姑娘。

这也导致了巴尔扎克同时具备了两人的这种性格。

他耳濡目染的，是资产阶级对利益的渴求，但他想拥有的其实并不单单只是金钱，和大多数人追求金钱的目的一样，这玩意，能让虚无缥缈、遥不可及的东西突然具象。

他要认同，要实现自己的价值，不得不要金钱。

查尔斯沉吟不语，过了很久，才写了一封回信。

当初和达布林小老爹说的话，他不是弄虚作假。

而是实打实的想让这位现实主义大师，少走一些弯路。

虽然不知道少了这些经历，巴尔扎克是否还算是巴尔扎克，但如果现在他还继续和那个贵族厮混。

不久，他就会遇到一个比他年长二十二岁的富婆。

借给他十几万法郎，让其自主建立书店和印刷所等一系列与书籍有关的产业。

然后他就会亏得裤衩子都不剩，到死都还不清债务。

要知道，作为一名为数不多的高产作家，巴尔扎克一生写了百来部长篇小说，其中绝大部分赚到的钱，比普通人一年赚的还多。

这让查尔斯不得不怀疑，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他在信里迫切的请求巴尔扎克迅速回到巴黎来，说明了职位和报酬，并且他相信，达布林小老爹会自己写一封信向巴尔扎克作证的。

做完这一切，查尔斯去了报社。

报社里此刻已经添设了不少编辑，虽然查尔斯从来没记住这些人到底长什么样，但前几日他的出名却让这些人不能不认识他。

在礼貌的问过好后，他到主编室那张牛角椅坐下。

从落下的尘埃来看，格里芬也有很多天没有来过报社了。

一个人有了钱就不会安于一个产业，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查尔斯没有关心，倒是问了下旁人，约瑟夫在什么地方。

然而回答他的却皆是不知道。

这也没使查尔斯意外，约瑟夫的行踪向来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查尔斯大略的看过前几天的销售报表，核对了一下。

不出所料，格里芬吞了他不少的分红。

这个狗熊一般的男人永远都吃不饱，或者说这一类人向来如此，得了一部分就想要全部，即便自己已经赚的盆满钵满，还是要从别人那里抠下一部分才好像是赚到了。

查尔斯将这些罪证统统都标记好，打算算总账了。

一直到夜幕，报社里的人都走光了，这时，才响起约瑟夫那特殊的跺脚声。

这是他从战争时期遗留下的习惯。

查尔斯主动打开了门，迎接了他。

约瑟夫才为看到查尔斯感到高兴，却不料听到查尔斯说道：

“和我一起把格里芬扳倒，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