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刚刚占据了武牢关,就有情报送往正在曹州作战的窦建德,此时窦建德正在攻打占据曹、戴二州的孟海公。当他得知这一情报,心中不免紧张,看来唐军对他早有防备。
对孟海公的作战,窦建德并没有特别的投入,因为他在心中盘算,攻打孟海公完全是前去洛阳的准备工作。而前往洛阳解救王世充,自己的势力又很单薄,尚需另外一股强大势力的遥相配合,那就是漠北突厥的頡利可汗。
此时刚刚进入冬季,漠北突厥的骑兵都位于戈壁沙漠以北的大草原,正如頡利可汗拒绝王世充特使那样,他们不可能选择在此时起兵的,否则他们的士兵和战马军行半道就会在茫茫沙漠或者戈壁之中冻饿而死。这是上天、是大地带给渺小的人类带来的无法逾越的障碍。
窦建德之所以选择在曹州攻打孟海公,而且这场规模不大的战争他还打的那么缓慢,他无非就是在拖延时间,想等到来年春天冰消雪融之际,与漠北骑兵两相配合,给予大唐狠狠一击。
不过,頡利可汗答应过窦建德要在武德四年的春天从雁门关南下,先进攻晋阳城,再南下攻击长安,却也并非是其真心话。
为何?
頡利可汗此时刚刚登上大汗之位,他的心思早已不再是当初在贺兰山下当南面小可汗时那么单纯了。首先,东面小可汗突利可汗原本就很有机会上位大可汗,此时的突利可汗依然威望不减,如果頡利可汗不能在短期于部族之内树立他身为大可汗的威望,他极有可能像前任处罗可汗那样很快就汗位不保;其次,自始毕可汗去世以来,西突厥统叶护可汗和铁勒诸部尤其是薛延陀咄咄逼近,东突厥的頡利可汗已经丧失了来自中亚到中原商路上大部分的贸易主导权,近而损失了很多商业利益,比之始毕可汗时代,此时的东突厥可谓实力大为削弱;再次,全力攻唐并不划算,因为此时的大唐处在战争年代,百姓穷困,民风悍勇,即便有所资财全部都用在了战争的开销之上,即便攻下长安也没有什么油水可以捞到。况且,一旦战争失败,还有可能彻底翻盘!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窦建德想在武德四年的春天出兵洛阳不过是为了自己唇亡齿寒的利益;頡利可汗想让窦建德出兵攻唐而自己着力于巩固汗位也是为了自己更加集中权力的考虑……
不过,頡利可汗为人阴鸷,他也明白虽然自己暂时不能出兵攻打大唐,但坐视大唐一步步强大起来也绝非其所愿。所以,他就采取了一个极端的手段,暗杀!
……
时光如梭,转眼已是正月十五,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
入夜的长安城,一片张灯结彩。皇城、宫城、东西市、十二门,一百零八坊,全都挂满了崭新的红灯笼,整个城市被映照得一片通红。皇亲贵戚、王公大臣、平民百姓、行人商旅、贩夫走卒,全都聚集在这繁华的长安城中欢度佳节。
为了欢度佳节,李渊特命取消了上元节长安城的夜禁,只是命左右金吾将军维持好长安城的治安。这一夜,他要与民同乐。
处处是花灯、街街有乐舞,还有五彩斑斓、响彻云霄的焰火,街市上的餐馆连夜开涨,熬煮着大锅的元宵。长安城内万人空巷,街道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要说热闹,还要数朱雀大街为最,李渊特令太常寺的乐工舞伎上街演艺,他要与民同乐。百姓们从来没有看过宫廷的乐舞表演,大街两边人头黑压压一片挤满了男女老少,就连街边的阁楼、寺院甚至墙头、树枝上都挤满了看热闹的痴心人……
皇家的气派,雍容华贵、大气磅礴。李渊下诏,东宫、秦王府、齐王府还有皇室的所有亲眷一起来到朱雀门外。李渊如今已是儿孙满堂,一家上下百余口人,再加上诸弟、诸侄等亲王、郡王的府眷,以及重臣僚属,怕是要上千人了。如此庞大的观乐团,就连几丈宽的朱雀大街也显得有些拥挤了。
李渊身着华丽的黄袍,头戴通天冠,头发和胡须刚刚用乌墨浸染一新,看起来一下子年轻了十余岁。李渊怀抱嫡长孙李承宗,一边品尝着宫廷美食,一边欣赏着乐舞,在场的王公、臣子、百姓们也都其乐融融。
舞似仙游,乐如天籁,来自龟兹、撒马尔罕的西域乐师白明达、安叱奴争相登台献艺,将上元节的气氛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潮!就连庄严肃穆的执金吾们也忍不住连连赞叹,笑弯了眉毛。一时间,焰火齐鸣,龙舞翻腾、杂耍竞技、点灯猜谜,好不快活。所有人都沉浸在上元节的喜庆之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突然,“嗖!嗖!嗖!”夜空中飞来几只劲弩,直飞向李渊和他的长孙。李渊下意识地用宽大的衣袖护住孙子,却不料还是晚了一步,年仅十二岁的李承宗被射中了面门,登时毙命!
李渊惊愕万分,大喊羽林卫前来护驾,近旁的护卫禁军簇拥而至,将李渊的照面围得密不透风。
太子李建成一把夺过禁军手中的弓弩,向来弩的方向疾速射出几箭,只听一声惨叫,有人从阁楼上栽落下来。
百姓们见此情状,登时大乱,哄抢着赶回家中,有人甚至躲避不及而被人群踩踏而死。就连乐工们也是慌不择路,一哄而散。
转眼间,朱雀大街上就只剩下禁军护卫和王公大臣们随护在李渊左右。
太医令奉诏赶来时,才发现,太孙已没有了呼吸,停止了心跳,一切都为时已晚……
李渊抱着长孙的尸身,痛苦不堪。这个孩子自小聪明伶俐,最招李渊疼爱。如今年仅十儿岁,仁勇兼备,已展示出超人的见识。李渊为此深感大唐后继有人,不期今夜却发生如此突然的变故。
白发人送黑发人,李渊顿时肝肠寸断,痛不欲生。而太孙生母太子妃眼看亲儿子死于非命,嚎啕大哭起来。而李渊身边的张婕妤过了好久,还在那里瑟瑟发抖。
不一会儿,禁军拿来了从刺客身上搜出的信件——
“唐公,三年未见,别来无恙!我父兄深受大隋恩泽,不愿见你篡夺杨家社稷。今夜之事,权当警告。如果撤兵洛阳,你我当相安无事。如若不然,来年秋高马肥,即是尔等祭日!”
——突厥大可汗颉利奉上
李渊读罢,勃然大怒。喝道:“颉利黔驴技穷,用这种下作手段!社稷所归,自有天道民心,岂是尔等所能改变?”
只是,他抱起孙儿的尸身,心情又多了几分沉重。年逾半百,宦海遨游、戎马倥偬了大半生的李渊,此刻只有把痛苦藏在心底。
世界吻我以痛,我将报之以歌。大唐啊!是天下人的社稷。
他是一面旗帜,也是天下人的希望所在,是开创太平的誓言,是天下万民的归宿。开弓没有回头箭,生死抉择,不为己身,唯有勇往直前,才能不辜负这些年的所有的付出与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