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拥有强心脏
- (瑞)雅各布·拉茨·恩德勒等
- 2512字
- 2024-06-20 14:07:43
1 心梗
肺部很难充满空气,骑车也变得更难了,
而且难了不止一点。
马丁:
训练课进行得很顺利。有时,人在水中会感觉自己很轻盈,身体仿佛是在滑行,脑子也完全放空。远离模糊不清的泳池底部,远离日常生活的嘈杂和一切不得不做的事,我的呼吸自然顺畅,水温柔地拥抱着我。我感觉自己身体强壮,速度飞快,就像是一只水中的生物。但另一些时候,我却觉得自己在水中既沉重又迟缓,一切都变成了阻力。我连常规的间隔训练都做不完,游泳节奏也总是不协调。在报名参加游泳比赛后,我已经定期游泳几个月了:每周两到三次在泳池里进行间隔训练,练习游泳技术。在游泳教练的帮助下,我成功地将50米蛙泳的时间缩短了近10秒。用秒表来衡量自己对我很有吸引力,它客观,能量化自身的努力。结束训练,淋浴更衣后,我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骑车驶向瓦萨大街回家。
此时是周日上午,还没到午饭时间,我心中对这天感到满足,满意自己完成了训练课程。这种感觉就像被水冲走了胡思乱想,身体也渐渐有了一种愉快的充实感。当我骑上路面平坦的邦胡斯大桥,在上坡时,胸口意外出现一种感觉——轻微的灼烧,像在冬日时吸入极为冰冷的空气。我试着甩掉这种感觉,但做不到。相反,它变得越来越强烈。肺部很难吸入空气,骑车也变得更难了,而且难了不止一点。我无法正常呼吸,有些喘不上气,我觉得那团冬日的冷空气还停留在胸腔里。难道我感冒了吗?还是体能耗尽了?但刚才的游泳训练很顺利啊。我是否应该下车,改为步行?不,我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蹬车回家吧。到家之前的几分钟将非常、非常艰难。
那个3月里骑车过桥的灰暗时刻至今仍会经常浮现在我眼前。当时的画面不由自主地刻进我的记忆,成为我的人生相册——骑行、亲吻、孩子出生——的一页,就像是一座精神里程碑。
一进家门,妻子索菲亚就看出我面色极其苍白,还有些憔悴。我们聊了刚才发生的事,然后我就躺在沙发上边休息边听我最喜欢的播客节目 《美国生活》(This American Life)。一个多小时后,我走路去接刚参加完附近一个儿童聚会的小儿子。可能新鲜空气能让我胸腔中略微减弱的灼烧感消失?我跟其他家长打招呼时有点心不在焉,我平常是个爱社交的人,但现在我有种奇怪的抽离感。之后,我带着7岁的儿子慢慢走回家,他相当欢快,一路上说个不停。一到家,胸腔里的那种灼烧感又回来了。
晚上,一大家人都来我家吃饭,母亲、父亲和我两个年纪不小的弟弟,他们各自带着妻子和孩子,饭桌上一共有14个人。用餐时,我告诉大家当天早些时候胸腔内那种奇怪的感觉,并问弟弟雅各布和弟媳玛吉特这可能会是什么疾病引起的。雅克布是名在重症监护室工作的麻醉师,经常处理危重患者。除了危重患者外,只要人还有呼吸或者血液没有像喷泉般涌出,一般很少能得到他的建议或照护。玛吉特是名妇科医生,虽然我不归她的专业领域管,但我们家每个人都认为在多数情况下她是最好的医生。像往常一样,我很快就因医生们无法给出确切答案而感到挫败。我的疾病可能是这个,也可能是那个,但很可能根本什么都不是。而我先前呼吸急促的问题也不了了之,我们反而谈起了许多其他事情。后来,当玩累的孩子们在门厅穿外套和鞋子时——也许这是谈论医学问题最糟糕的时机,我再度提出了相同的问题:对胸腔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我该做些什么?雅各布建议我服用奥美拉唑,以抑制我的胃酸。玛吉特也同意,但考虑到我有家族病史,她建议我明天去家庭医生那里做全身检查,并做一次心电图。
第二天,我还是有同样的感觉。也许正如雅各布所说,我只是因为吞进一点泳池的水引起了烧心?我回家之后,索菲亚仍然觉得我有点不对劲,她希望我去看看家庭医生,做个检查。3年前母亲有过心梗,7年前父亲也有过一次。他们都不吸烟,也没有其他特别的高风险因素。顺便提一句,我的外公在43岁时死于心梗,比现在的我还小一岁。
孩子们生病时,我曾与家庭医生谢丝廷见过几次面。我有些纠结,怕她会认为我得了疑病症,在寻求不必要的帮助。我自己作为患者只拜访过她几次,其中一次是在母亲心梗发作之后,我决定去健康中心做一次体检。当时谢丝廷为我做了血液检查,包括血脂、血糖和血压,还要求我做了负荷试验和心电图。她很仔细。所有的检测结果都是正常的,包括我的体能。
那天是周二,谢丝廷听我讲述了游泳训练后发生的事情。我说自己昨晚一直很焦虑,还略感恶心,不过从今天早上到此刻感觉完全正常。我刚刚把孩子们送去学校,打算与她见面之后就去上班。自行车头盔还在我的包旁放着。
“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不过你人已经来了,那不如做个心电图。”谢丝廷说。
我脱去上衣,仰卧在一张铺着一次性纸床单的小床上,一名护士很快给我贴上电极,做了检查。此时谢丝廷正在为另一个患者看病,我只好穿上衣服,在候诊室等了一会儿,直到她叫我回诊室。
在我等待时,她取出了我之前的心电图,就是3年前测的那次。这会儿她正将两张图上的各种曲线进行对比,它们互不相同,或者如她解释:
“3年前的那张和这张新的看起来并不像我预期的那样完全相同。心电图测量的是心脏的电生理活动,现在看来,电流通过心脏的路径与3年前有些差异。这不是太大的问题,如果你不再出现之前讲述的那些症状,我会几周后让你去做一次检查。”
我看向她的样子一定是一脸惊愕,于是她很快继续说:
“可能没有什么问题,而且你弟弟大概会觉得我过度谨慎了,但我认为你应该去急诊科检查一下。”
“急诊科?但我现在感觉很正常啊。”
“我认为你现在应该过去检查一下,可以直接看到结果。相比于这儿,急诊科有其他的检查和诊断设备。我会写一份转诊单,并附上你的心电图复印件。”
我走出位于奥登普兰的健康中心,站在自行车旁,感到一种因焦虑而产生的轻微恼怒。这当然不是针对谢丝廷,而是对此时的状况以及今天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一个会议,还约了老朋友克拉斯共进午餐。我一点也不想坐在急诊科里浪费时间,医生和护士应该把时间拿去照顾那些真正生病的人。我甚至连轻微的不适都没有。我给雅各布打电话征求意见,但他没接,于是我决定去趟圣戈兰医院。我先骑车经过两个街区回家,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张“心电图异常”的转诊单,骑车去医院看急诊的感觉很糟,也显得十分不上心。我很少乘出租车,但今天叫了一辆。
心是用来碎的。
——奥斯卡·王尔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