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雨幕落下

诺诺坐在长廊里，靠着一根柱子，眺望着浩瀚的昆明湖，喝着自己带进来的啤酒。湖对面就是万寿山，山顶是宏伟的佛香阁和排云殿。

风吹着树叶的哗哗声，阳光扑面而来，在她的背后拉出修长的影子。

这是2010年的秋天，那些被选择的人有的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有的知道了，却还不愿意服从。那时候北平的天空还晴朗，阳光温暖，仿佛一切阴影都不足以抹去这份平安快乐。

一切都应该还有机会，一切都应该还来得及，所有糟糕的结果都还能改变，在命运的轮盘没有最终停下之前。

凯撒蹲在远处手握一把双筒望远镜看着她，时不时看一眼腕表。她身后一支专业的摄影团队检查着自己的长枪短炮，还有一筐筐花瓣被从车上卸下。

“小心点别被她看见了，她眼神很好。”凯撒转过身叮嘱。

“老板，你准备什么时候开拍啊？”摄影师老大摩擦着双手过来笑呵呵的问道。

“最晚晚上十点，”凯撒严肃的回答，“九点之后开工的话，每晚半个小时工资翻一倍。我和人打赌了。”

摄影师们凑在一堆合计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求婚有什么可打赌的。

···

楚子航睡眼惺忪的醒来，看到零和塔尔菈坐在餐桌旁。

“醒了么？我们回来的时候就看你睡在沙发上面了。”塔尔菈笑着朝她招招手，“要一起来吃点么？我们买了早点……看你睡得很香就没叫你起来。”

“是出去购物了么？”零冷冷的朝着她身边的购物袋点点头，“为了去夏弥家还是做了挺多准备的啊。”

“我总感觉……啧，”楚子航捂着头皱眉，她那过长的头发显得乱糟糟的，“头疼？怎么回事，我不记得买过衣服——”

“头疼应该是睡觉的时候压到头发了，衣服是赫尔佐格教授带你去买的，购物袋里面有她的信，至于失忆的症状——”零指了指餐桌上的酒瓶子，“就算是混血种喝这么多也该醉了，要不是我知道你刚受夏弥青睐我会认为你是失恋了。”

“额……”楚子航眯起眼睛，她脑袋的某一处一抽一抽的痛，“我连我为什么喝酒都忘了，那些酒都是我一个人喝的？”

“不是，有一两瓶是塔尔菈喝的，”零优雅的吃掉最后一口油条，“她说都起开了放那就可惜了。”

···

“塔尔菈，你想知道龙类的力量来源于何处么？”数小时前，零和塔尔菈临走前赫尔佐格叫住了她们。

“言灵？”塔尔菈猜测道，她其实也不是很清楚这一点，就算身为纯血龙类，她也只是一个从少年时期就被遗弃的孩子。

“不对，塔尔菈，不对。”赫尔佐格背对着她们坐在月台的末端，“龙类的力量来源于‘精神’，只有那神秘的第五元素才能驱动言灵——‘精神’能够让混血种纯化血统，能让龙王进化。”

“而你，塔尔菈，你拥有远超过平常龙类能够拥有的‘精神’，过量的天赋甚至让你的眼睛变化成贤者之石……你明白了么？”赫尔佐格偏过头，她与塔尔菈对视着。

“你拥有改变世界的眼睛，”她一字一顿的说，“不要束缚你的力量。”

···

楚子航带着新买的衣服走进洗手间。

她褪去身上的衣服，默默的转身，镜子映出她素白的身体与肩胛处暗红色的印记，像是胎记。

她确信自己自己小时候并没有这个胎记，这个胎记是在那个雨夜之后慢慢从皮肤里浮现的，不痛不痒，像是一棵半朽的树。

据塔尔菈所说，奥丁已经死了，但是楚子航并不相信她的说法……如果祂死了，那么这印记是从何而来？为什么这印记还没有消失？

后背上的血管带着深青色，靠近那个印记的地方甚至有细小的鳞片状增生物，楚子航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她的“爆血”是无法主动关闭的，就像她不能熄灭的黄金瞳，这件事她没有向任何人说。

在注射了进化药之后，身体的变化变得更加显著了，她可能下一秒就会变成死侍，而偏偏又每天都像是正常人一样活着。

这种血液就像是一个魔鬼，当你熟悉了借助它的力量，它也就侵占了你的身体，即使你不主动激活它，它也会令你不由自主地亢奋。它同时是毒药和智慧之果，领会过它魅力的人将无法抗拒它。楚子航终于明白了为何《羊皮卷》的作者惊恐地称这种技术为“魔鬼的启示录”，因此她从不敢流出一份拷贝。

她从未像是现在这样渴望活着，还有人在等着她——可是她已经被魔鬼的手捏在掌中了。楚子航拿出夏弥留给他的那张卡片，默默地读着那个地址，“31号楼15单元201”，一个工厂的小区。想必夏弥的父母就是那种老国企的干部吧？见了面会很认真地问楚子航的家境什么的，带着审视又期待的眼神。可怎么回答呢？

活一步看一步吧，也许这个世界可以施舍给我一点温柔。

她换上了新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一个可靠又有点生人勿进的师姐了，满意的点点头。

她转身离开了洗手间，用力的揉两边的脸，想让自己看上去不要那么僵硬。

笔记本还开着，但是噪音不是那么大了，是运算完成了么？先不管它，想想带什么礼物过去……夏弥的父母会喜欢什么呢？

她扫了一眼屏幕，突然呆住了。

结果清晰地凸显出来，北平地图上出现了清晰的红色线条，纵横交错，组成一个很眼熟的图形。楚子航默默地从钱包里摸出一张北平市公交卡，背面黏着地铁路线图的卡贴，100%重合。

数据库里还算留下了一些痕迹，这次计算调用的是夜里十一点到凌晨六点的数据。夜里地铁是不运营，不运营就不会有震动，但从分析结果来看，每个万籁俱寂的夜晚，地铁周边都在微微地震动。难道真的每晚地铁停运之后都有一辆列车载着鬼魂在铁轨上空驶？她全身毛孔紧紧地收缩，头皮发麻。

那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清晰的记忆突然就从脑子里面浮现，那只在自己右肩上拍打的手，还有身后愈来愈远的地铁站……明明就是昨晚发生的事情，为何每一个细节都如此的模糊？

有人在帮助龙王藏匿自己——她是谁？楚子航想不起来了——但是她偏偏记得零和塔尔菈昨晚离奇的失踪，自己在地铁站里感受到的气息，她们还极力想要自己去夏弥的家里……

好奇怪啊，是不是？

你们在瞒着我……做什么？

楚子航沉思了几分钟之后打开衣柜，取出了角落里的网球包，犹豫了一下，她又拎出了沉重的黑箱。

此刻外面狂风暴雨，一泼泼的雨水打在玻璃上，她望着窗外无声的笑，狰狞的像是一头雌龙而非女人，闪电划过了窗户，短暂的映出她铁青色的脸。

···

“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按照我们的计划，十八个小时之后，那条龙就该死了。”酒德麻衣指着屏幕上的倒计时，“我们两个小时前就该把路明非打包送往龙巢，但他现在还在网吧里泡着……信不信这样下去我会把那个网吧轰平？”

酒德麻衣和薯片妞在计划的第一步就遭遇到了阻碍，并不很大的阻碍，但很棘手。

她们准备打造为顶级的英雄的李嘉图·M·路先生在过去的五天里一步都没有走出过那间地下网吧，饿了就叫外卖，困了就在沙发上睡，感觉是准备在网吧里把自己慢慢酿成酸奶。

酒德麻衣和薯片妞分析这一切都是因为暗恋的女孩要订婚之类的无聊事，但是居然影响到了关系整个人类历史进程的屠龙工作，让人恨得直想冲进网吧一高跟鞋踢在这个游戏宅脸上。

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

赫尔佐格在月台上焦虑的踱步，海拉在她身后蜷缩成一个球。

她的鳞片已经长齐了，头部深深的埋在肚子上面，深处时不时传来痛苦的嘶嘶声。

“不对，楚子航现在早该到了。”赫尔佐格突然停步。

赫尔佐格拨通了电话，“喂，塔尔菈么？你们现在还在旅馆么？楚子航呢？”

“我们出来了……找了个地方练习你说的那个‘改变世界的眼睛’，有一点效果，但是不多——有什么问题么？”

“楚子航没来，”赫尔佐格沉痛的说，“她总不可能出了什么事吧？没有任何人从31号楼15单元201的入口进入尼伯龙根。”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

“我们临走前忘了把她笔记本里面的数据删掉——”塔尔菈的声音里带着点绝望，“她那个数学模型真能算出来东西？”

赫尔佐格身边的死侍戳了戳她，指给她看闭路电视上的人影。

“她从地铁口进来了，”赫尔佐格挂掉电话，与死侍大眼瞪小眼，“这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