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朱厚照的烂摊子

朱厚照没想到,他仅仅睁开眼睛,就吓得这两个别有用心的太监自相残杀。

他低估了皇帝威严,也高估了太监的价值,尤其像苏进、陈敬这个级别的太监,无论对皇帝还是内阁首辅,都没有反抗的能力。

他俩只是过河卒,掌控豹房的是大太监张锐。

“陈敬要弑君吗?”朱厚照模仿原身的语气、思维方式,好在原身性格跳脱,不拘一格,相对容易模仿。

苏进眼中流露一丝释然,若皇帝恍若未觉,反而大祸临头,直接问出来,说明皇帝没听见他俩的对话。

“奴婢等对皇爷忠贞不二,那等大不敬的念头想都不敢想。”

苏进磕头,话锋一转:“只是奴婢得知,近来陈公公和毛阁老走得颇近。”

丢掉兵权后的皇帝,只能靠太监行使皇权,若太监和前朝走得近,就是取死之道。

朱厚照悄悄动动身体,发现身体十分虚弱,若两个太监联合起来杀他,必死无疑,好在原身余威尚在。

可从他们对话得知,苏进是主谋,陈敬是被迫的。

那么,陈敬容易被策反,可苏进抢先一步弄死了陈敬,让朱厚照无人可依仗。

别看苏进此刻毕恭毕敬,其实在观察朱厚照,若是回光返照,熬死他便是;若不是,传递消息出殿,请大太监张锐决断。

朱厚照见微知著,立刻明白自己的处境。

去年十二月祭祀天地时吐血晕厥后,原主就察觉到豹房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所以在二月份,他密诏江彬,互调边军、京营,密令李晖、许泰、神周等校场练兵,预防不测。

结果身体忽然极端恶化,之后事情原主就不知道了。

而按照历史记载,江彬被诱杀前,并不知道皇帝病重、暴毙的消息,说明豹房内外被隔绝,豹房已经被前朝掌控,甚至有太监私传口谕,哄骗内外,制造假象!

是谁出卖了朕?

张永?魏彬?还是张锐?抑或是全部!

太监要依托于皇权存在的,迫使太监阶层集体叛逃,归根结底是没有儿子!

如何挽回人心?

朱厚照发现自己接手一个烂摊子,前朝后宫,乃至勋贵外戚,集体站在他的对立面上,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关键这副身体差到了极致,又没有儿子,更可怕的是他今年三十岁,御极十六年,却从未有一名后妃受孕,说明生育系统有问题,皇储是个无法规避的难题。

没有皇储,就连太监都不会忠心卖命,谈何收买前朝人心?

所以,他接连遇害,自然无人为他伸冤,逃过这次,下次照样逃不过去!退无可退!

别说下次,这关怕是都过不去了。

因为苏进竟敢偷瞄他,眼神交汇,才如触电般避开。

朱厚照暗呼不妙,他在怀疑朕听到他的密谈,他要对朕不利!

“你可知陈敬和毛纪谈论过什么?近前回话!”朱厚照佯装无所察觉,无力地勾勾手指。

苏进听老人说过,回光返照的人面色红润,精神抖擞,而皇爷眼神明亮,身体胎软无力,不像回光返照,更像是重病未愈。

他膝行两步,刚要答话,朱厚照动动手指,声音低若蚊吟:“再近,朕身体难受,听力受阻,听不真切。”

苏进近距离打量朱厚照,皇爷气若游丝,和回光返照差不多,命不久矣了。

他恶从胆边生,捂死皇帝,栽赃陈敬,在前朝博一场大富贵。

他依言靠近,悄悄捡起来地上的枕垫,张嘴便说:“奴婢不敢就近聆听,但也听些风言风语,啊……”

话没说完,苏进陡然惨叫!

他眼前忽然一片黑暗,最后一缕光明投入眸中之时,看见一只手在迅疾靠近,戳进他的眼眶里,戳瞎两颗眼珠子!

啪!

朱厚照猛然坐起来,一把薅住他的头发:“你密谋杀朕,当朕没听到?”

苏进满脸是血,被朱厚照拽着头发,仰脸对着朱厚照,两颗流血的黑洞对着朱厚照:“皇爷饶命,我也是被逼的……”

“你不停看朕,是在寻机刺杀于朕,当朕没看见?”

“养不熟的白眼狗!”

“朕亲手诛你!”

朱厚照双手抱住他的头,借助身体的重力,使劲戳在床头角上,血光迸溅。

苏进屎尿齐流,惊恐得不敢反抗:“是张太监逼奴婢的……”

张锐?张忠?张永?

“哪个张太监?”朱厚照急问。

可苏进满脸是血,身体抽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杀了苏进,朱厚照瘫软地躺在地上,剧烈喘息。

这副身体糟糕透顶,曾经的搏虎猛士、上阵杀敌的朱寿大将军,如今连杀个太监都不成了。

两次落水,吐血三个月,原身还硬扛一年,说明这副身体健康情况没问题,为何没有子嗣呢?

他宠幸的都是人妻,都能生育,看来问题还是出在他身上!

“先不想明天之事,苏进口中的张太监,是谁呢?”

朱厚照瞟了眼殿门口,苏进的惨叫声,并没有吸引宫人探查,说明这寝殿被人控制了!禁绝任何人窥探!

是张锐!

东厂掌刑千户,是原身的心腹,只有他,才能隔绝豹房内外消息通道,也只有他才能隔绝主殿和豹房各殿的联系。

照这么看,苏进口中的张太监,就是他!

殿外一定有张锐的奸细,张锐住在班房,距离主殿三百步,一来一回半炷香功夫。

半炷香后,张锐率人进殿,他杀死苏进博得的喘息之机,也就没有了!

必须寻机传递消息出豹房,豹房外谁可信任呢?

生死攸关时刻,朱厚照大脑十分清晰,结合后世史料,他把张永、魏彬率先排除,谷大用在边镇,鞭长莫及,东厂掌印太监丘聚,他是否可信呢?

张锐、陈敬都是东厂太监,丘聚是否早就投靠了前朝?

朱厚照略微犹豫,决定押宝丘聚,因为江彬在通州,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寄希望于丘聚,看他还剩几分忠心!

可筹划这么多,却需要人传递消息出豹房。

他目光看向陈敬,艰难从地毯上爬起来,触碰陈敬的鼻息,天幸,人还没死。

他拿起宫灯,撸起陈敬袖子,灼烧他的胳膊,陈敬吃痛醒转,看见被灯影拉长的朱厚照的脸,以为鬼神附体,惊叫不绝。

“闭嘴!”

朱厚照面如金纸,咬牙死撑:“陈敬,朕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你想不想要?”

陈敬趴在地上,看见躺在地上不动的苏进,吓破了胆子,连连答应。

“出豹房,去东厂诏丘聚见驾!”

“密告丘聚,八虎恶名,朝堂必不会容他,朕在他在,朕亡他死!”

朱厚照凶神恶煞:“陈敬,事成后,朕宽宥你所有罪,准你入司礼监,再封你一兄弟为伯爵;若你敢再背弃朕,朕留下遗诏,也要诛你九族!”

“皇爷大慈大悲,奴婢舍身难报,再、再不敢受小人蛊惑,再不敢生出大不敬念头,不敢……”

陈敬请罪时,居然偷偷打量朱厚照的面容,想确认朱厚照的身体情况,未来能否兑现承诺。

哗!

朱厚照猛地将灯火贴在他的脸上,火苗燎到陈敬脸庞,痛得他连连磕头请罪。

而殿门外已有阵阵火光,吵闹声不断,显然张锐率人而来。

“快去!”

朱厚照面露无奈,只能寄希望于陈敬能逃出豹房,传话给丘聚;只能寄希望于丘聚权衡利弊后,再投注在他身上!

几率万分之一,他也要争一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