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都有八百个心眼子

仁寿宫。

大太监高明的尸体还在流血,张太后心绪未定,她还沉浸在毛纪编织的美梦里,垂帘听政!

其实,她对垂帘听政没有太多野心,只不过想过把瘾罢了。

她自小生活优渥,入宫后,先帝不立妃嫔,独宠她一人,从未品尝过风刀雪剑的滋味。

丈夫死后,儿子登基,初时还算孝顺。

可越来越不像话,她张家外戚时常被欺负,她享受不到分毫政治权力,和丈夫在时权势大大衰减。

甚至,连统率六宫之权,皇帝也试图收回去,多亏皇后懂事,不然她岂不成了孤寡老婆子?备受欺凌?

如此贤淑懂事的皇后,皇帝却不理不睬,反而去外面找那些脏女人!还试图领进宫来?让她们骑在哀家的头上吗!

母子亲情,也因为这些年琐事碎情,磨得渣滓都不剩,甚至只剩下彼此怨恨。

高明的鲜血还在流,她让人盖住尸体。

仁寿宫大太监死了,东厂定会一查到底,仁寿宫人来人往,又没做特殊保密措施,绝对瞒不住,关键张太后压根就没想过瞒。

内阁给她画个大饼,推着她往前走。

这时,张尚宫快步入殿,鼻尖抽动,血腥味袭来,又看见地上盖块黑布,脸色骤变。

并没有行礼,而是揭开黑布,顿时头晕目眩,天塌了一般。

好恶毒的前朝啊!

“都、都出去!”张尚宫声音颤抖。

而跪伏在地的温祥如蒙大赦,他为毛纪做了这般大事,结果毛纪丢下他跑了,剩他在仁寿宫中凌乱,伪君子果然靠不住!

好在太后娘娘没意识到高明死亡的危机性,也就没过度迁罪于他。

但跪在地上半个时辰,膝盖酸疼,心中给毛纪记上一笔。

“慢着!”张太后刚要让温祥留下。

可张尚宫却小声道:“娘娘容禀,奴婢有急事!”

温祥站起来快跑,顾不得礼仪了。

能活着逃出仁寿宫,就是好运道。

他得好好谢谢张尚宫,啧啧,咱家不嫌你老,和咱家对食如何?

“究竟何事?”张太后拂动衣袖,不爽地坐回帘中,透过帘子看台阶之下,权欲的巅峰感油然而生。

张尚宫整理措辞,将和皇帝交易的内容,说给张太后。

“那孽子也知道求哀家了?”

张太后端坐帘后,宝相庄严,声音厚重:“你说哀家垂帘听政,可否威仪天下?”

“娘娘,万岁是在救您呀!”

张尚宫知道张太后是政治白痴,却没想到这么白痴,焦急万分道:“前朝许诺如水中花井中月,万岁尚未大行,如何兑现?”

“奴婢刚从豹房回来,万岁身体康健,绝无夭寿之象。”

“前朝给您许诺,犹如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这高明之死,就是前朝断您后路,逼着您下场和万岁打擂台。”

“您虽是太后,但权力来自于万岁,与皇帝母子兵戎相见,吃亏的肯定是您呀!”

“万一您败了,以万岁之心狠,您怕是……”

张太后闻言恐惧,猛地揭开帘子,不敢享受垂帘听政的快感了,急声问道:“真有这么严重?”

“万岁和前朝已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了,您被裹挟其中,无论倒向万岁,还是被前朝驱使,必万劫不复!”

张尚宫是她的贴身婢女,有些话旁人不敢说,但她说了不忌讳。

而且,她了解张太后,张太后粗乎智短,性急胆小,对付这样的人,就得吓唬她。

“兵戎相见?他们敢造反?”

张太后急得想站起来,却发现身体瘫软,站不起来,神情恐惧:“那会不会杀进宫来,威胁到哀家啊?”

“您已经下场了,生死由不得您自己了。”张尚宫夸张道,眼神看向高明。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张太后急得眼泪出来,抓住张尚宫的手:“你立刻出宫,去求他,他是从哀家肚子爬出来的,难道他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去吗?你去求他!快去求他!”

“太后莫急,万岁已经给您支招了,关闭仁寿宫,称病不见外客。”

张尚宫却叹息一声:“可高明的死,仁寿宫无法抽身置外了。”

“一个奴婢而已,死了就死了,谁还能因为个奴婢,冲撞哀家不成?”张太后非常无知。

平时是无所谓。

可一旦太后不听内阁的话,都察院就会抓住高明的死做文章,查着查着,就把张氏外戚卷进去了,再查着查着,太后也进来了。

“娘娘,您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呀。”

张尚宫解释道:“前朝要用您做棋子,和万岁对弈,高明是大太监,死得这么惨,稍微吹风,宫里宫外都会有人兴风作浪,口诛笔伐,仁寿宫如何抵挡?”

“人是温祥杀的,把温祥抓起来便是,跟哀家有何关系!”张太后还不懂。

人是谁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死在仁寿宫!

司礼监太监温祥,大半夜的为何出现在仁寿宫中?高明是仁寿宫太监,为何会被温祥杀死?

只要查,毛纪也同时出现在仁寿宫了,这段时间内,内阁不停传消息入仁寿宫,这些都瞒不住的。

当朝太后夤夜联络太监和阁臣,是在密谋谋反吗?

“那你说怎么办!”张太后六神无主,彻底没主意了。

张尚宫目光一闪,忽然跪在地上:“奴婢冒死求娘娘一件事,请娘娘看在奴婢侍奉您四十多年的份上,允准奴婢所请!”

“说!”

张太后压根就不细想,没意识到张尚宫在胁机索取。

“奴婢高居尚宫之位,看似风光,实则人憎狗嫌,碍人道路。”

“万岁欲将奴婢打发南京去。”

“奴婢不想去,只愿老死宫中,求娘娘成全!”

狗屁的老死宫中,就是舍不得尚宫之权。

明明和皇帝谈好的价码,张尚宫却中途涨价,用太后懿旨胁迫皇帝,逼皇帝捏着鼻子认下。

当然了,她趁机要挟太后,会降低太后的好感,可她有办法重获太后信任。

她绝不去南京!

前朝那些伪君子个个都是吃人的老虎,被皇帝削了一顿,必然要找她这个被抛弃了的过河卒报复,她一定会克死南京!

而那时再求太后,太后焦头烂额,会管她吗?

一定不会!

“又是那个孽子!他连哀家的体己人都不放过吗?”

张太后佯装恼怒道:“铃儿你放心,哀家在一日,你就在宫中待一日!谁也奈何不了你!”

“哀家先下懿旨,寻个借口留你在宫中,皇帝也动你不得。”

“快说吧,哀家该如何独善其身?”

张太后看张尚宫的眼神,带着几分疏离,女人搞政治敏感度低,但论斗心眼子,谁都不差。

张尚宫若不趁机要挟她,她估计还沉浸在恐惧中,结果张尚宫明目张胆索取好处,竟让她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