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痨

李念莪曰:愚按《内经》之言,虚痨惟是气血两端,至巢元方撰《病源论》始分五劳七伤。五劳者,志劳、思劳、心劳、忧劳、瘦劳。七伤者,曰阴寒,曰阴痿,曰里急,曰精速,曰精少阴下湿,曰精滑,曰小便苦数、临事不举。甚而分气血、筋骨、肌精之六极,又分二十三蒸,《本事方》更分传尸、鬼疰。疰者,疰之为言,住也。邪气居人身内,生既连滞停住,死又疰易旁人也。至于九十九种,其凿空附合,重出复见使学者惑于多歧,盖以《内经》为式,第于脾肾,分主气血,为约而该,却而可守。夫人之虚,不属于气,即属于血,五脏六腑,莫能外焉。而独举脾、肾者,水为万物之元,土为万物之母,二脏安和,一身皆治,百疾不生。故救肾者必本于阴血,血主濡之,血属阴,主下降,虚则上升,当敛而抑,六味丸是也。救脾者必本于阳气,气主煦之,气为阳,主上升,虚则下陷,当升而举,补中益气汤是也。近世治痨,专以四物汤,加黄柏、知母,不知四物皆阴,行秋冬之气,非所以生万物者也。且血药常滞,非痰多食少者所宜,血药常润,久行必致滑泄,当补脾保肺兼行,然脾喜温燥,肺喜清润,保肺则碍脾,补脾则碍肺,惟燥热而甚,能食而不泻者,润肺当急,而补脾之药亦不可缺。倘虚羸而甚,食少泻多,虽喘嗽不宁,但以补脾为急,而清润之品宜戒矣。脾有生肺之能,肺无扶脾之力,故补脾之药,尤要于保肺也。又如无阳则阴无以生,无阴则阳无以化,宜不可偏。然东垣曰:甘温能除大热。又曰:血脱补气。又曰:独阴不长。虚者必补以人参之甘温,阳生阴长之理也。且虚劳证受补者可治,不受补者不治,故葛可久治劳神良素著,所垂十方,用参者七。丹溪专主滋阴,所述治劳方案,用参者亦十之七。自好古肺热伤肺,节斋服参必死之说,印定后人眼目,甘用苦寒,直至上呕下泄,犹不悔悟,不知肺经自有热者,肺脉按之而实,与参诚不相宜。若火来乘金者,肺脉按之而虚,金气大伤,非参不保。前哲有云:土旺而金生,勿拘拘于保肺;水旺而火熄,毋汲汲于清心。可谓洞达《内经》之旨,深窥根本之治者也。

《证治要诀》云:五脏皆有劳,心肾为多,心主血、肾主精,精竭血燥则劳生焉。治法当调心补肾为先,不当用峻烈之剂,惟当温养,滋补,以久取效。天雄、附子之类投之,适足以发其虚阳。缘内无精血,不足当此猛剂,然不可因有热,纯用寒药,以伤其胃气。独用热药者,犹釜中无水而进火也,过用冷药,犹釜下无火而添水也,非徒无益而又害之。

陈临川云:师尼、寡妇与室女出嫁愆期者,此三种独阴无阳,欲心萌而不遂,是以阴阳交争,乍寒乍热,全类温疟,久则为劳,又有经闭、白淫、痰逆、头风、膈气、痞闷、面皯、瘦瘠等证,皆寡妇之病。刘宋褚澄别制方者,盖有谓也。

薛立斋云:凡人元气素弱,或因起居失宜,或饮食劳倦,或因用心太过,致遗精白浊、自汗盗汗,或内热晡热,潮热发热或口干作渴,喉痛舌裂,或乳膨胀,胁肋作痛,或头颈时痛,眩晕目花,或心神不宁,寤而不寐,或小便赤涩,茎中作痛,或便溺余沥,脐腹阴冷,或形容不充,肢体畏寒,或鼻气急促,或更有一切热症,皆是无根虚火,但服十全大补汤固其根本,诸症自息。若攻其风热,则误矣。此千古格言,不可不察。

李念莪曰:人五脏俱有火,惟相火之寄于肝者,独甚于他火。其阴器既为宗筋之所聚,乃强于作用,皆是相火充其力也。若遇接内,得阴气与合,则三焦上下内外之火,翕然而下,从百体玄府悉开其滋生之精,尽会于阴器以出,岂止肾所藏者而已哉?故足于精者,百病不生,穷于精者,万邪蜂起。上哲洞窥根本,悟得葆精之道,以厚生命之根。其于火上之间,又有分别,水不足者,壮水之主以镇阳光,六味丸是也。火不足者,益火之源以消阴翳,八味丸是也。只于年力方刚,尺脉独实者,微加炒知母、黄柏,以抑其亢炎。昧者以为滋阴上剂,不问虚实而概投之,不知知母、黄柏皆泻肾经有余之火。阴寒之性伤胃滑肠,命门真元之火,一见而消亡;脾胃运行之职,一见而阻丧。元气既虚,又用苦寒,将髓竭精枯,上呕下泻,遏绝生机,莫此为甚。受其害而毙者,十人而九,所当痛绝。

立斋云:大凡病久气虚血弱,必致发热,须用四君子之类,调补脾胃,脾胃一健,气血自生。若认为血虚而用四物沉阴之剂,则脾土伤而诸脏皆病,虚症蜂起,反为难治,甚至不救。

劳则发热无时,此系气血俱虚之症,但补其虚,不宜治其热。人有热气从脐下起者,此名阴火。又有起自足心,冲入腹内者,此为火起九泉之下,百不救一。大抵肾热足热,其为阴虚水少,此不待智者知之,但治以寒凉,非徒无益,而又害之。惟用补肾养血之药,而以暖药引经,则以火伏火,其火自平。此即龙火、井火,见火则灭之义。面赤吐痰,多是虚火,不可作实治。

薛立斋治虚劳诸证,大概以补中益气汤、六味地黄丸二药,兼服取效,最为纯王妙理。但此药亦须岁时方效,若服之未久,辄以为无大效而置之,则谬矣。阳虚宜益气汤、八味丸,阴虚宜六味丸,阴阳两虚宜十补丸。王节斋云:脉大而无力为阳虚,脉数而无力为阴虚,益气汤补脾土而生肺金,六味丸滋肾水而生阴精。

张介宾云:八味丸,益火之剂也。六味丸,壮水之剂也。诚然善矣。第真阴既虚,则不宜再泄。二方俱用茯苓、泽泻,即仲景金匮,亦为利水而设。虽曰于大补之中,加此何害,然未免减去补力,而奏功为难矣。使或阴气虽弱,未至大伤,或脏气微滞,而兼痰湿水邪者,则正宜用此。若精气大损,年力俱衰,真阴内乏,虚痰假火等证,即从纯补,犹嫌不足。若加渗利,如实漏卮矣,故当察微甚缓急,而用随其人,斯为善矣。

王节斋极言阴虚之证,不可服人参,服人参过多者不治。世人专守此戒。凡遇肺火冲激,痰涎壅盛,辄禁参术,不入口而服清凉之剂,殊不效。盖肺中实火,方忌人参,若虚火,非参不治。土为金母,虚则补其母,故服参、术等药,而痰火反愈。王氏之言,误人不浅。《折肱漫录》

王损庵云:虚劳之疾,百脉空虚,非黏腻之物填之不能实也。精血枯涸,非滋湿之物濡之不能润也。宜用人参、黄芪、地黄、天麦门冬、枸杞子、五味子之属,煎膏。每用数匙,汤化服之,补益之功甚大。

王肯堂云:阳事多痿不振,皆耗散过度,伤于肝筋所致。经云:足厥阴之经,其病伤于内则不起是也。宜服八味丸,夏减桂附一半,春秋三停减一,疾去精足,全减桂附。

薛立斋云:男子阴痿不起,古方多云命门火衰,精气虚冷,固有之矣。然亦有郁火甚而致痿者。经云:壮火食气,譬如人在暑热而倦怠痿弱,遇冬寒而坚强也。予尝亲见一二人,肾经郁火而有此症,令服黄柏、知母清火坚肾之药而效,故需审查,不可偏认作火衰也。

按阴茎属肝之经络,盖肝者,木也。如木得湛露则森立,遇酷热则萎悴。若因肝经湿热而患者,用龙胆泻肝汤以清肝火,导湿热;若因肝经燥热而患者,用六味丸以滋肾水、养肝血而自安。

补中益气汤

黄芪 人参各一钱半 甘草五分,炙 橘皮七分 白术土炒 归身各一钱 升麻 柴胡各三分

上水煎,食远服。

十全大补汤

治男女诸虚百损,五劳七伤。

肉桂去皮 甘草 芍药 黄芪蜜水炒 当归酒洗 川芎 人参去芦 白术土炒 茯苓去皮 熟地黄

上各等分,姜三片、枣二枚,水煎服。

四物汤

熟地黄三钱 川芎钱半 芍药二钱 当归三钱

上水煎服。

左归饮

熟地自二三钱加至二三两 山药二钱 山茱萸一二钱 炙甘草一钱,妙在此味 枸杞二钱 茯苓一钱五分

上水煎,食远服。

右归饮

地黄 山药 山茱萸 炙草 枸杞 杜仲姜汤炒。各三钱 肉桂 附子自一钱用至二钱

上水煎服。

六味地黄丸

一名金匮肾气丸,方载《金匮要略》,故名。

地黄八两,酒洗,浸一宿,柳木甑砂锅蒸半日,晒干,再蒸再晒,九次为度,临用捣膏。地黄为补肾要药,养阴上品。九蒸九晒方熟,盖禀纯阴之气而生,非太阳与烈火交炼则不熟也。世人一煮透便以为熟地,误矣 山药四两 山茱萸肉四两 丹皮酒洗 白茯苓 泽泻各三两

加肉桂、附子各一两,即八味地黄丸。附子重一两三四钱,有莲花瓣,头圆底平者佳,用童便浸五七日,候透润揭皮,切作四块,粗纸数层包之,浸湿,煨火灰中,取出切片,检视有白星者,乃用新瓦炙熟,至无星为度。如欲用切片,童便煮三四沸,瓦上炮熟用之。

左尺脉虚弱而细数者,是左肾之真阴不足也,用六味丸。右尺脉迟软或沉细而数欲绝者,是命门之相火不足也,用八味丸。

《医贯》云:按仲景为立方之祖,以此方为治肾要药。今人有加人参者,人参乃是脾经药,到不得肾经,有加黄柏知母者,有欲减泽泻者。又有以脾胃药杂之,以寒凉药加之者,皆不知立方之本意也。《本草蒙筌》谓地黄泥膈生痰,以姜汁炒之,不知地黄以姜汁炒则变为辛燥,地黄无用矣。盖地黄正取其濡润能入肾经。若杂于脾胃药中,土恶湿安得不泥膈生痰。八味、六味丸中,诸品皆少阴经的药,群队相引直入下焦,名曰水泛,为痰之圣药,空腹服之,压以美膳不留胃中。此仲景制方,立法之妙,后人不可增减。

《颐生微论》云:地黄丸中用泽泻有三功焉,一曰利小便,以清相火。二曰行地黄之滞,引诸药速达肾经。三曰有补有泻,无喜攻增气之虞,故用为使。此方为益肾之圣药,而昧者薄其功缓。盖用药者,有四失也。一则地黄非怀庆则力浅;一则地黄非九蒸则不熟;一则疑地黄之滞而减之,则君主弱;一则恶泽泻之渗而减之,则使者微蹈。是四失而徒咎药之无功,毋乃愚乎。

左归丸

熟地八两 山药炒 山茱萸肉 龟胶切碎炒珠。各四两 川牛膝酒洗,蒸熟 鹿角胶敲碎炒 菟丝子制熟 枸杞子各三两

上先将地黄捣烂,入群药,再捣千余杵,炼蜜为丸,桐子大,每服三钱,白汤下。

右归丸

加杜仲四两 当归三两 大附子 肉桂各二两

附:传尸劳

《紫庭方》云:传尸伏尸皆有虫,须用乳香熏病人之手,乃仰手掌以帛覆其上,熏良久,手背上出毛,长寸许,白而黄者,可治。红者稍难,青黑者即死。若熏之良久,无毛者皆非此证,属寻常虚劳症也。

《直指方》云:瘵虫食人骨髓,血枯精竭不救者多,人能平时爱护元气,保养精血,瘵不可得而传。惟夫纵欲多淫,精血内耗,邪气外乘,是不特男子有伤,妇人亦不免矣。然而气虚腹馁,最不可入劳瘵之门吊丧问丧,衣服器用中,皆能乘虚而染触。间有妇人入其房,睹其人,病者思之,劳人随人,染患日久,莫不化而为虫。治瘵之法,大抵以保养精血为上,去虫次之,安息、苏合、阿魏、麝、犀、丹砂、雄黄固皆驱伐恶气之药,亦须以天灵盖行乎其间。盖尸疰者,鬼气也。伏而未起,故令淹缠,得枯骸枕骨治之,则魂气飞越,不复附人,于是乎瘥。先用芎归血余散吞北斗符,次用鳖甲生犀散取虫,利药下虫后,虫头赤者,食患人肉,可治。头口白者,食患人髓,其病难治,只宜断后。故经曰:六十日内治者,十得七八;八十日内治者,十得三四。过此以往,未知生全,但可为子孙除害耳。

有飞尸、遁尸、风尸、沉尸与尸疰,谓之五尸。及大小附着等症,乃挟诸鬼邪而害人,其证多端,传变推迁,难以推测,故自古及今,愈此病者,十不一得。所谓狸骨、獭肝、天灵盖、铜锁鼻,徒有其说,未尝取效。惟膏肓俞、四花穴,及早灸之可否几半,晚亦不济矣。

飞尸者,游走皮肤,穿行脏腑,每发刺痛,变作无常。遁尸者,附骨入肉,攻通血脉,见尸丧、闻哀哭便发。风尸者,淫濯四肢,痛而昏沉,得风雪便作。沉尸者,缠骨结脏,内肿心胁,发而绞痛,遇寒冷便作。注尸者,举身沉重,精神错杂,时觉昏愤,每至节气便作。

他疾惟一脏受病,劳瘵则异矣。次第传变,五脏百脉俱伤,血绝然后奄丧,人死则有虫出,中者如前人,非死不已,一传十,十传百,辗转无穷,一号义疾。

简易良方治传尸劳瘵

天灵盖,以檀香煎汤,洗过,酥炙烧令黑,研细,白饮和服。《开宝本草》

獭肝一具,阴干为末,水服方寸,七日再服,以瘥为度。《肘后方》

猪腰子一对,童便二盏,无灰酒一盏,新瓷瓶盛之,泥封。炭火温养,自戌至子时止,待五更初温熟,取开,饮酒食腰子。病笃者,一月效。邵真人经验方

鳗鲡洗净,酒煮熟,入盐醋,频食取效。《太平圣惠方》

昔有人病瘵,相传死者数人,取病者置棺中,弃于江以绝害。流至金山,渔人引起开视,乃一女子,犹活。取置渔舍,每以鳗鲡食之,遂愈。因为渔人之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