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员挠挠头道:“这些风帆都是那些工匠研究出来的,我们也不知道为何哩。只是每次逆风时就把船头偏一些,就这么偏过来再偏过去,就跟顺风一样跑起来了哩。”
“工匠”吕范在心中默念道,自从这安家军发迹以后,这群工匠也跟着受人重视起来了。
在船主等人的热情招待中,不过一天时间就来到了芍陂。麋船主指着远处那热闹繁华的渡口道:“吕君,马上就到渡口了。需要注意的事项咱也都和您说过了,等下让个小鱼儿给你带路,我们就先回成德运货啦。”
吕范认真拱手道:“多谢麋船主,多谢诸位。”
“哈哈,不必客气。等您安顿下来我再去拜访,希望您可不要贵人多忘事啊!”麋船主笑道。
吕范正色道:“在下岂是那般势利之人?只要诸位愿意和我相交,今后咱们都是朋友。”
众人听了这话全都喜笑颜开,纷纷祝福吕范此行顺利。
吕范让那小鱼儿在前引路,他们先去求贤馆做了登记。
“吕范,字子衡,汝南细阳人,24岁。”
然后找了家谒舍安顿下来。求贤馆虽然也提供住宿但难免人多吵闹,不如这边安静舒适。他虽然出身寒门,但这点银钱并不缺少。
得知要一旬后才会开始考校,吕范只好先暂住下来,平日闲时就在周边游玩,发现这边的百姓果然安居乐业,商货繁盛。
那许多的新奇事物也都找机会一一品鉴,令他大感惊奇。
还有那些琳琅满目的书籍让他喜不自胜,他买到了许多心仪很久的书籍,关起门来大饱眼福。
这些芍陂特色的教材也让他深有所得,感触颇深。
光阴飞逝,转眼到了考校之时。
吕范跟着走完流程,坐下来开始答题。
他扫了眼考卷上的题目,发现对他这个当了几年县吏的人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完全不需要做选择,看了题目心中就有了正确的答案,很轻松的就答完。
不过后面的问对可就不轻松了。吕范看到这次的问对题目是关于税收的,原来这安家军准备把税务单独成立一部,让他们计议此事的得失和施行办法。
吕范知道如今汉室的税收在乡里是由有秩来收取,再交给县户曹管理。
看来这边是想把户曹的权柄拆分。再联想到安家军还有专门管理钱财类似大司农的钱庄,他心中有了思路。
吕范先以税务是一方政体的根本开始切入,接着提出如今汉室的税收是由大司农至户曹再到有秩,这里面每个职位都身兼多职,上下之间也并不完全统属。自然造成税务管理的混杂,行政的迟缓。
若是能把税务独立出来,相比汉室如今的情况有这些优点:效率提升,责任明晰,有利于施政和管理。
接着他根据自身这些年在县中的工作经历,详细写了一份施行办法和注意事项。
考完后,吕范看到那些小吏给他们每人的考卷糊名不由得点头,这边做事用心仔细可见一斑。
他对这次的考校感觉不错,心中平静的等待结果。
这一日,有小吏前来通报:“戏长史请见。”
吕范听后心中一定,这戏长史应该就是戏志才了,此人在这安家军举足轻重,可谓是仅次于张安之人。
来到地方,吕范通名后进入了内室,他匆匆扫了一眼,发现这里很是杂乱,四处堆积着书籍纸张、地图册文和各种用具。
一人起身笑道:“这边刚刚搬迁过来,还没收拾好,让吕君见笑了。”
吕范打量一眼此人,发现他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眼中饱含智慧,举止沉稳得体。
“久闻戏长史贤名,今日有缘得见,甚幸!”吕范见礼道。
戏志才请他落座,上了茶水点心。询问起了他的出身和经历,吕范如实说了。
戏志才惊诧道:“吕君的答卷深得为政之道,竟然只在汝南做一县吏吗?那委实屈才了,凭你的才能治理一地也是绰绰有余的啊!”
吕范听后心中非常感动,往日的那些委屈失落涌上心头,感觉鼻子发酸。对于冒险来这边的决定再无疑虑!
“在汝南一切以世家为重,像我等寒门子弟纵然再有才能,也只能当个小吏为那些世家子做事。做好了是本分,做差了却要被责罚!”他越说越是悲愤,眼中饱含泪水。
“那些世家子弟整日高谈阔论,饮酒作乐。何曾正眼看过我等?待我等犹如奴仆。”
戏志才听后也被触动,他深深的长叹一声,想起了久远的回忆。
“吕君,这里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不论出身,不看家世。今后你就安心做事吧!”
吕范大声应诺,只觉得满心欢喜,前途一片光明。
戏志才笑道:“按惯例你是要被安排去做县令的,不过如今将军把税务分离出来单成一部,正缺乏人手,现在是我来暂时代管的,如果你愿意可以先来做个副手,等将来立了功,即可转正。不知你意下如何?”
吕范立马答应道:“多谢戏长史青眼相待,在下感激不尽,愿效死命!”
戏志才道:“将军和我通过气,这税务的主官年奉比两千石,如今你为副手想来年奉应在千石以上,你就安心做事吧。”
吕范原来做县吏的年奉只有一百石,如今一下就增了十倍,他心中的快慰可想而知。
“戏长史,在下听闻袁氏如今已在整顿兵马,其心如何犹未可知,不可不防。”他已经彻底归心,立马把之前汝南的消息告知。
戏志才摇头道:“那些军事你不必担忧,将军已有打算,咱们做好分内之事就好。”
吕范一愣,连忙答应。
戏志才道:“那边大乱在即,你尽快把家属迁移过来吧。如今你家还在细阳吗?”
吕范道:“还在。”
戏志才起身看了看地图,笑道:“这细阳竟在颖水旁边,当年我们就是从颖水来的芍陂呢!如此好办,我会请调一队水军护送你等。你先办好此事再回来领命吧。”
吕范感激道:“多谢戏君周全,我在汝南有些故交,此行愿意广邀他们一同前来。”
戏志才考虑了片刻才道:“那边不在我等治下,难以照应周全。你当以自身安危为重!千万不可托大。”
他们又商议了些行政的具体细务,吕范才告辞离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前来拜访,竟然还是熟人。
只见这人一身戎装,看到吕范一惊。连忙问道:“哎呀,当初我要载你来芍陂,你不来呢!怎么今日在此相见了呢?”
吕范也认出这人正是当日在寿春遇见的渔人,当时这人主动搭话要带他去芍陂,可那时的他心中警惕不安没有接受,不想今天在此这般的重逢了。
“足下恕罪,当日寿春形势焦灼,在下实在惊慌,竟然认错了将军。”吕范歉意道。
这军士十分惋惜,连道“可惜,可惜。”
吕范好奇询问缘由,这军士解释道:“咱们这边如果成功引荐人才有赏钱的呢!”接着连忙问吕范年奉几何。
吕范只好含糊道:“我的职位还没定下来,戏长史让我先回去接来家属再定。”
这军士更加痛心,他在原地频频跺脚,直嚷嚷着“这般待遇,年奉定然不低,亏麻了啊……”
吕范给搞的摸不着头脑,后来才弄明白,原来这芍陂为了发掘人才对举荐人也有奖励,这奖励跟所推荐人才的俸禄有关,俸禄越高,他们被奖励的银钱也越多。
这也是军士和麋船主那船人对他热忱的原因。
这军士缓过神后,自己也有些难为情,解释道:“先生休怪,当日我就猜到您是去芍陂求贤,只恨我这人嘴笨,没能让您相信呐。”
他们边走边说,不多时已经乘船启航,俩人站在船舷旁接着闲聊。
吕范好奇问道:“那天你为什么也在寿春,还做个渔夫打扮呢?”
军士悄声道:“我是蒋校尉麾下的,原来就是寿春人,如今就被安排在寿春打探消息,接应外来人口。”
吕范恍然,看来安家军对寿春早就开始准备了。
他看着乘坐的战船还有周边跟随的几艘小船,跟他来时所乘的商船一般,都可逆风行驶。
他心道“仅凭这船只一事,就能看出出两方的差距,想来在这江淮之上,汉室想要再轻易胜过安家军已是很难了。”
最为可怖的是这般事实,除了亲身来这边的人才会明白,外面旁人恐怕说出去也不会相信。
就如汝南各世家大族都在等着朝廷去剿灭安家军,又怎会相信这这边的势力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呢?
这战船的速度比来时商船要快上不少,他们当天就回到了成德,沿途一切顺利。
他们在此转乘上商船重新出发,用了三天时间终于回到了细阳县。
吕范此时离家已有一个多月,心中早就挂念夫人,又有一肚子的得意,迫不及待的想把好消息告诉夫人,众人一路疾行,顷刻间就到了吕范家中。
刘夫人一看到吕范就担忧道:“吕郎,你如何去了这许久?县里早就来人盘问了多次,说了……追问的紧。”
那种熟悉的厌恶感重新缠住了他,仔细看了看夫人,见她无事才舒了口气。
吕范拉着刘夫人进了屋子,慢慢的把这一路经历都细说了,最后问道:“夫人,可愿意和我一起搬过去吗?”
这突然的消息让刘夫人有些惊慌,她支吾良久才道:“好吧,只是阿翁那边怎么办呢?”
吕范见她答应心中一喜,想了想道:“岳丈那边人多眼杂,不可当面分说。夫人可留下书信,我正准备去县衙告别好友,可让他们代为转告。”
他说完,拿出笔墨先写了一封书信,又让刘夫人把想说的话念出来,代写了。
吕范环顾着家里,发现没什么重要物件,心中自嘲一笑,对刘夫人道:“夫人,这几人是那边给我安排的护卫,稍后你让他们帮着收拾了。你有孕在身,千万不要劳累。”
刘夫人点点头,她看了看四周,突然眼睛一红犹豫道:“只是这些东西哪些要带哪些不带呢……都是用惯了的,丢了怪可惜呢。”
吕范笑道:“夫人,那边工匠精巧,咱们带着细软就行,到了那边我再安置。”
他交代清楚,就带着军士动身前往县里。
“吕范!”刚一进门,就听到有人大声喊他,听到这声音吕范内心就一阵烦躁。
“你这些时日跑哪里去了?竟然一个多月不曾见人,如此荒废政务,该当何罪?”一个和他年龄相仿之人用鼻孔对着他怒喝道。
这是一个标准的世家子,平时把事务都甩给他,如今他一个月不在,想必此人也是急坏了。
这人抓着吕范骂了好一会才放过,最后道:“那些政务堆积已久,你速速办理,不可耽搁!”
说完就捂着口鼻走了,那离去的脚步声轻快得意。
如果是从前,吕范必然会满心屈辱,不过现在他只是冷冷一笑,不再理会。
他找到平时交好的三个同僚,拿出书信托他们代为转交。
“子衡兄,那边真如传闻那样吗?”
这些人跟他一般都是寒门出身,读书识字,但没有什么地位,早就对芍陂向往已久。
吕范如实把芍陂的见闻说了,听的这三人目放异彩,十分神往。
他指着军士笑道:“这位王兄弟平时多在寿春,你们想去芍陂可找他引荐。”这军士姓王,是个营长。先前在船上他们早已互通过姓名。
王军士听了此话眼前一亮,连忙笑眯眯的过来和几人见礼,互相攀谈了起来。
这王军士突然问道:“诸位何不跟我们一起走?”
三人听后有些意动,但事出突然都沉默着没有回话。
吕范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也开口帮腔道:“诸君,此处实非我等久留之地,况且在下这一走恐怕会带来些影响,不如一起同去的好。”
有一人听着这话点头道:“此地只看家世,使唤我等如奴仆。当去!当去!”
其他俩人见此也咬牙同意,当下就准备收拾家当一同前往。
王军士提醒道:“千万不要声张,不然恐有祸事,咱们那边什么都不缺,只要诸位人去就好,到了地方将军必然不会亏待你们。”
“王兄弟放心,我等自然省的。”
当下几人约好在渡口碰面,就各自分散准备去了。吕范接着又找到自小相熟的同乡好友十几人,一同相邀前往。
这些人早就苦忍这世道,又久闻安家军大名,当下一拍即合,立马准备迁移。
最终,吕范带着三个同僚,十来个好友一起返回了芍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