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女儿

“原来都是假的……都是我幻想出来的……他们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朵朵失了魂一样的独自侧躺在平台上,眼中写满了生无可恋。极端的境遇和缺氧的环境让她幻想出郭伟豪的痊愈,幻想出被营救的一幕。但她脑中那些不好的记忆却反复的吞噬着她,即便是幻想出被救,那些痛苦的记忆仍然还是朝着她重压而来。而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郭伟豪的离开。

“伟豪,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我是你唯一的亲人啊,咱们不是说好了一起出去吗?你不是,不是已经挺过来了吗?不,你没走,你出现啊,快出现啊……”

然而郭伟豪并没有出现,王涵朵看着空荡荡的平台,又剩下自己一人了,郭伟豪肯定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慢慢解开绳子跳了下去。

“呵呵,好啊,你解开绳子了,呵呵,我说过什么?我要跟你一起的……”

说着王涵朵慢慢解开绑在腰间的绳子,她此刻有些神志不清了,行动力和判断力都下降了不少,速度也变得缓慢起来。

“不着急,不着急,慢慢来,伟豪,等着我,我马上就来找你了……”

王涵朵打开背包,把里面的食物一样一样拿出来,并一样一样的扔掉。

“吃的,不要了。”

“面包,也不要了……”

“还有零食,吃的,都用不着了……”

王涵朵把所有的食物都扔了下去,她又伸手到包里去拿东西,摸到了自己的手机,她没有将手机马上扔掉,只是打开了手机,点开了相册,一张张的翻看着里面的照片。

“走了,都走了,都是我不好,所以你们都走了……走吧,都走吧……”

朵朵将自己的照片删掉。

“去吧,都去了吧,从今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你这个人了,你不曾来过,也没留下任何东西,没有人会记得你,你也不必留恋这个世界……”

朵朵将自己跟妈妈的合影删掉。

“妈妈,我走了,你再也不用为我操心了,从今以后,我的一切都归于平静了……”

朵朵将自己跟爸爸的合影删掉。

“爸,我走了,你也不用想我,照顾好弟弟就行了,我这个姐姐没当好,没能帮得上弟弟什么忙,我就不当你们累赘了,我也不想在当个笑话了……”

朵朵又把自己和黑启东的合影照片删掉。

“启东,咱俩是没什么缘分,我这辈子就到此为止了,我想你也不会挂念我,你命好,找个女人继续过你的好生活吧……”

照片被一张张的删除,那些尘封中的记忆也被一点点从她大脑中抹除。朵朵翻到了自己之前做户外直播的照片和视频。她一张张的点开,看一张删一张,好像是在和它们做最后的道别。

“那时候真好,希望天堂也有这样的风景……”

朵朵又删除了自己和蛋挞的合影。

“蛋挞,你在那边等我,我马上就能来找你了,我们一起去那边的世界继续探险……”

这时朵朵翻到了女儿果果的照片。

“果果,你还好吗?妈妈这就来看你了……”

“妈妈……”

朵朵听到了果果的声音,她突然从平台上坐了起来。

“果果?”

“妈妈。”

“果果,是你吗?”

“妈妈,是我……”

“果果,是妈妈,你在哪?”

“我在医院啊,你不记得了吗?”

王涵朵的记忆立刻被拉回到了两年前的医院,女儿果果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各种仪器,王涵朵正趴在果果的病床前,轻声的给女儿《小飞侠彼得潘》的故事。

“温蒂跟着彼得潘一起飞翔着来到了无忧岛,她们踩在软绵绵的云彩上,在森林的大树上建造可爱的树屋,跟海盗船长虎克玩捉迷藏游戏,用玻璃瓶子偷偷捉弄精灵小仙子。她们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因为这里就叫做无忧岛,这里只有快乐,没有忧愁。最重要的是,只要到了这里,她们就永远不会长大,永远停留在孩子的年龄,永远不用接受成年人世界的烦恼和负担,就这么一直的,一直的做一个天真,快乐的孩子……”

果果的脸上露出憧憬的笑容。

“果果,好些了吗?还难受吗?”

果果微笑着摇摇头,王涵朵欣慰的笑了笑,果果的眼神又变得渴望起来。

“妈妈,我也想去无忧岛……”

“好,等果果病好了,妈妈就带你去好吗?”

“妈妈,我现在就想去……我每天躺在这里都好难受,我的屁股和腿都躺麻了,头也疼……”

王涵朵看着女儿,忍着痛苦,强颜欢笑。

“妈妈答应你,一定带你去,再等等好不好?”

果果只好听话的点点头,虽然身体动弹不得,但思想的翅膀早已开始倘佯。

“嗯,到时候我要给云彩涂上不同的颜色,我喜欢彩色的云,看着不同颜色的云彩,我飞的时候就不会迷路了。我还要把云彩抱回树屋,把云彩铺在树屋的周围,这样一出门就能看见彩色的花园了。我还要让精灵小仙女把她的好朋友们都请过来,我和很多很多小仙女一起在花园里玩,一起用云彩做成各种各样的花花……”

王涵朵听着果果的描述,脸上浮现出一片畅想,仿佛她已经来到了无忧岛,正和女儿一起无忧无虑的玩耍。那一刻,幻想是美好的,真实的,令人向往的;现实是丑陋的,虚幻的,令人难以承受的。王涵朵看着冰冷的仪器和屏幕上令人焦躁的数字,还有周围死寂的空气和医院压抑的氛围。她突然觉得无比的释怀和放松。

“果果,妈妈现在就带你去无忧岛,好不好?”

果果眼中突然闪烁出一丝光,这才是这个年龄的孩子本该有的眼神,而她的眼睛却早早的失去的光。

“真的吗?”

“嗯,到了那里,你的病就好了,也不会长大,不用像妈妈这样痛苦的活着,那里只有开心和快乐……”

“我真的能去吗?”

“嗯,你忘了彼得潘说过吗?只要你是欢乐的、天真的、无忧无虑的,你就可以飞向无忧岛,那里的孩子们都是这样,你当然也可以。”

果果轻微的点点头,眼中充满了光。

“嗯。”

王涵朵轻轻拔掉果果手上的仪器,抱起果果离开病房。床上只剩下那本《小飞侠彼得潘》。

医院楼顶的天台上,王涵朵带着果果来到楼顶的边缘,果果看着天空。

“妈妈,我们也像小飞侠一样飞过去吗?”

王涵朵微笑看着女儿,眼中没有一点欺骗和隐瞒,而是充满了真诚和善意。她偷偷拿出一个带着闪粉的化妆品,取了一点亮晶晶的粉末,撒在果果的头上和衣服上,又撒了一些在自己身上。这些粉末在月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就像神奇的魔法粉末一样。

“这是小仙女的身上的精灵粉末,撒在我们身上,咱们就能飞起来了。”

“真的吗?妈妈,你和我一起吗?”

王涵朵慈祥的点点头,温柔的拉起果果的小手,来到楼顶边缘,一只脚已经踩在的边缘上。

“嗯,我们再往前走一步,就能飞起来了……妈妈和你一起飞到无忧岛,好不好?”

“好,妈妈,我们一起飞到月亮那里去!”

“好啊,果果闭上眼睛,妈妈拉着你一起飞到天上去……”

果果点点头,闭上小眼睛。王涵朵拉着女儿的手,也闭上了眼睛,并往前迈出另一只脚。

“停住啊!”

王涵朵刚睁开眼睛,就被冲上来的几个护士拽住了胳膊。护士们强行将她们分开,并把果果抱到一边,护士长则和另一个护士死死抓住王涵朵的双手。

“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她是你女儿啊……”

“你放开我!我们要去无忧岛,那里没有痛苦,只有快乐……”

果果突然哭了起来。

“妈妈,她们为什么不让我们去无忧岛?”

护士长突然一巴掌打在王涵朵脸上。

“你疯了?!醒醒啊!”

“别打我妈妈,我们要一起去无忧岛!”

王涵朵被这一巴掌打醒,无力哭倒在地。

“她这病治不好的,治疗只会让她痛苦……就算治好了,她长大也会重蹈我的覆辙,像我一样痛苦,我不想让她再受罪了,让我们走吧,让我带她一起走吧……”

王涵朵的眼泪滴落在岩壁的平台上,她擦了擦眼泪,突然看见下方的深渊中,隐约站着一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看清了,那是果果。

“妈妈……”

“果果,妈妈在这儿!”

“妈妈,我在下面好冷啊……”

“果果,来妈妈这儿!让妈妈抱抱。”

果果没有动,只是失落的摇了摇头。

“妈妈,你为什么没有跟我一起?”

王涵朵看着下面的果果。

“果果,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应该跟你一起走的,妈妈不该留你一个人在那边……”

果果对着王涵朵微微一笑。

“妈妈,我在无忧岛很开心,你过来陪我一起好吗?”

“果果……”

“妈妈,你快来无忧岛陪我吧,快来……”

王涵朵掩面而泣,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看到下面不再是果果,而是童年熟悉的景象:童年的自己正在院子里和小鸡小狗一起玩耍,正吃着奶奶夹给她的饭菜,正睡在凉席上,奶奶在旁边给她扇着扇子……王涵朵眼中饱含着泪水,脸上却露出美好的微笑。

“果果,妈妈这就过去陪你……”

王涵朵轻轻向前一倾,掉落向深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