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忙人车彻同意见孙露娜的时间是晚上9点钟。这是个暧昧时间段,充满了不言自明的意味。孙露娜若赴约,就应该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有心理准备。
车彻在微信里很谨慎,并无只言片语可供人联想。孙露娜与车彻的聊天内容是在桃兮、阿圆两人共同把关下发出的。自称足智多谋的阿圆有些尴尬。她苍蝇搓手,啊噗笑着为自己的无计可施解围:怪只怪车彻是老手中的老手。
周六中午,火锅解压。隔壁邻居邵翰林循着香味来敲门,被孙露娜粗暴拒绝。临阵,她不想被乱军心。
桃兮坐在火锅前,气定神闲地啃丸子。她慢慢啃,细细嚼,翻眼看一眼孙露娜,又看一眼阿圆,建议喝点什么,预祝计划旗开得胜,一举凯旋。阿圆葱冰箱里取出三瓶饮料,旋开一瓶递给她的山支大哥,又开一瓶递给孙露娜,自己留一瓶。
“为友谊干杯!”阿圆中二十足地举起杯。
桃兮回应,咕嘟咕嘟大口喝。
心烦意乱的孙露娜没心思。
“干了,干了。”阿圆笑嘻嘻地斜眼看孙露娜,“预祝成功的呢。”
为讨好彩头,孙露娜一口气喝半杯这瓶并不好喝的汽水。
阿圆揽着孙露娜的肩,告诉她她应该睡一会儿。现在哪有心思睡,孙露娜想说话,却发现舌头有些不听使唤,身体也跟着变得软而无力,她意识到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可是却惊慌不起来,世界以奇怪的速度变慢,变模糊,变混沌。
阿圆拍拍手,满意地看横倒在床上的孙露娜,替她拉上被子盖住肩膀,回头向她的山支大哥邀功:“怎么样,我路子野吧?就说没有我阿圆办不成的事。”
桃兮依旧风轻云淡。她抬手看手表:“晚上7点出发。我们也可以睡一会儿,休息一下。”
阿圆睁大眼睛:“你不会是想把我也撂倒,你独自行动吧?”
“怎么会?我需要你适时打电话报警,也需要你接应我把备用手机带走。”
阿圆捂住嘴:“说得好听。我还是要提防一下。从现在起,我不吃任何,不喝任何。我不能由着你一个人去冒险。”
桃兮望着阿圆,妩媚地笑了一下。妩媚的只是五官,神情与眼神俱是落寞。她每次下决心离开相亲不止的周门康,周门康就以更意想不到的方式哀求她复合。她已深陷情感泥潭,自知而无力自拔。她想,她需要一个契机。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谁说只能周门康给她添堵?
关于买林肯MKZ,她改了主意。既然她不爱,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只为讨周门康欢心?
窗外天色向晚,墙上钟表已指向7点钟。桃兮裹了件薄风衣,胸口鼓胀,小腿光洁,赤脚穿了双高跟鞋,身线拉得挺拔又婀娜。阿圆则一身学生装扮,看似清汤寡水,却也有一种再看惊艳的清纯感。
两个人走到路口,上了网约车。
邵翰林坐在公园内,正目不错睛地盯着小区出口。他的目光设定为搜索模式,搜索目标只有一个:孙露娜。当桃兮和阿圆从他眼皮子底下走过的时候,他疑惑了一下,不过,桃兮和阿圆很快上车,他只得依旧立于原地。
邵翰林一直等,一直没等到。
等到华灯初上,等到直觉告诉他一定有纰漏,虽不甘心但理智在线的他只得往回走。给孙露娜打电话,不在服务区。邵翰林怀着少有的挫败感,一步一步上楼梯。路过三楼,他伫足停了一会儿;路过四楼,他干脆站在孙露娜房门前。
房门嘎吱打开,露出一脸茫然的孙露娜。
四目相对,都有些吃惊。
只是一个是惊喜,一个是惊吓。
“太好了,你没有傻傻去冒险。”邵翰林高兴地笑出两个浅浅酒窝。看他样子,他更想上前拥抱一下孙露娜。
“冒险?糟糕。桃兮和阿圆呢?”
邵翰林脑海里一闪而过鱼贯坐上出租车的桃兮和阿圆。
孙露娜手捂额头,努力追忆,仍旧只能记得干杯前的事。孙露娜折回找手机,要给阿圆和桃兮打电话,这才发现手机不见了。现代人失去手机,犹如盲人既没有手杖又到了未去过的旷野,寸步难行。邵翰林也没有阿圆或桃兮的联系方式。
孙露娜懊恼自己竟然背不下来桃兮的电话号码。一咬牙,只得借邵翰林手机给周门康打去电话。周门康的电话号码花过钱,特别丝滑好记。
周门康本着他一惯的草率和自以为是,抢先开口:“桃兮让你打的电话吧?这几天她总是甩脸色给我看。我真的是大无语。当初她要是配合我搞定我父母,买下林肯不就没后来的事了吗?妇人之仁。现在好嘞,又看不惯我相亲了。我不乖乖相亲又怎么得到林肯呢?她帮我买吗?就凭她工资每个月比我多八百块?笑话。孙露娜,你让桃兮忍一忍,我父母快松口了。你转告她,我越是相亲过,越懂她的好。她在我心里,没人可以替代,让她放心。”
孙露娜手摁太阳穴,呼吸深重,说不出话来。周门康的狗屁表白和歪理逻辑让她如巨石砸胸口。有种连他呼吸都不想听的烦躁。
邵翰林回想桃兮和阿圆坐上了出租车,自言自语:“她们去哪里?”
孙露娜来回挤着脑袋:“青陈路上的万豪酒店!”
“我开车带你过去。”
孙露娜别无他法,只好让邵翰林陪同。
出门时心思涣散,拖鞋都忘了换。
两个人步履匆匆,才下一层楼,三楼房东的门陡然打开,露出房东纪阿姨怒气冲冲的脸,开口质问孙露娜,阿圆为什么又没按照约定帮她扔垃圾。
“湿垃圾眼看要臭在门口了!”
邵翰林弯腰捡起垃圾袋,推着孙露娜往前走,边走边回:“有事体。”
“啥事体?”纪阿姨追问,声音里怒气全无。
“回头让伊帮侬刚(讲)。”
“好呃。”
纪阿姨乖得不得了。
头昏头痛、懊恼不已的孙露娜狐疑地回头看房东一眼,被邵翰林推走了。
车行在路上,邵翰林听着导航开车。
坐在副驾驶位上,车玻璃隔绝车外的噪音。小小的空间内,孙露娜目光渐渐落到邵翰林身上。他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认真在开车。
“你为什么这么积极?”孙露娜忍不住将心中疑惑问出。他只是她的邻居而已。比邻而居恐怕有两三年了,之前近乎没见过面。自打她生出买车、攒钱的心,他就咣当一下掉进了她的生活中,且一天比一天熟稔。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更喜欢从前所有人跟她都六亲不认。
“你是想问我图什么?”邵翰林自动锐化问题。
见孙露娜不反对,邵翰林开始自我剖析:“交友,我有我的标准。我希望她跟我三观相近,为人低调温和。自从跟你一起拼过一次虾后,我越来越发现,你好像蛮符合我的要求的。”
邵翰林扫孙露娜一眼,见孙露娜已经皱起了眉头,赶紧改口:“你蛮符合我对朋友的要求的。毕竟交朋友不是为了吵架,不是为了消耗彼此,而是彼此有用。有人跟我拼菜,省钱等于赚钱,每一个帮我赚钱的人,我心中都有很高地位的哦。”
孙露娜被逗笑。尽管笑意一闪而过。
不管她想不想承认,当前情况下,有邵翰林陪伴,实在是一件温暖的事。自那一夜下定买车的决心,生活走向失控,却也并非总是走向悲观。
虽然邵翰林给出的理由有些牵强,好歹没带给孙露娜心理压力。
青陈路的万豪酒店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灯带勾勒出大楼的形状,端庄而闪耀,别有一番气派。
两个人一进大堂就开始搜索咖啡区。整个咖啡区,不见熟面孔。邵翰林跟咖啡小哥搭讪,按照他看到的桃兮和阿圆的打扮描述,还没有描述完,咖啡小哥就眼睛一亮:“记得记得。两个养眼的小姐姐。可惜她们才落座,还没有来及点咖啡,就匆匆走了。”
“走了?去哪儿?”
咖啡小哥耸肩,目光扫向大堂华丽的旋转门:“世界那么大,我哪知道她们去哪。”
“你是说她们出了酒店大堂?”
“嗯哼。”
线索中断,无计可施的孙露娜和邵翰林只好走出万豪。
两个人站在酒店门口,看熙熙攘攘的马路上,各色车从眼前驶过;纷纷扰扰的人,着各式服装从身边走过。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孙露娜呢喃。
邵翰林的手机响了。陌生人来电。邵翰林秉持着一惯的严谨,不错过任何一通来电。接听之后,瞬间惊喜。
“阿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