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结束了一周工作的石丽非终于放假了,感觉身为员工比她当老板时还要疲惫。
她不知道是这副身体的原因,还是什么东西在体内悄然的在发生变化,她打开家门,一股肉香铺面袭来,很真实,却又不真实,她踢掉脚上的高跟鞋,看到了沙发上坐着陆亦倾,上班的时候已经接到孙母的信息,说会叫他来家里吃饭,于是过去打了声招呼,并从冰箱拿了两瓶饮料,一瓶先给他,另一瓶她仰起头咕咚咕咚的往喉咙灌。
等冰凉甜爽的感觉在胸口弥漫,大脑也出现了一丝愉悦和满足,她先去厨房转了一圈,扫了一眼孙母做的大菜,然后转身回卧室了。
关上门,她看到抱着双臂缩在角落,神情有几分落寞的孙舒灵,觉得她竟然有些可怜,轻声问道:“你就没想过重新活一次?”
孙舒灵抬起眼皮,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说:“你可别突然当逃兵,我现在就等着四十九天期限一到,永远的离开这里。”但离开后去哪里,她也感到迷茫,甚至恐惧。
石丽非为自己的问题感到不安,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渴望听到什么答案,如果孙舒灵想活,那意味着自己得从这个身体里离开,可听着孙舒灵依然坚定的不想活,她的心里也没多好受。
她沉吟了片刻后说:“当我中午在公司吃着你妈给我做的饭,我总会想生我的那个人,可是她从来不会这么做,我有时候挺羡慕你。”
孙舒灵漠然的说:“你不用羡慕,你可以用‘孙舒灵’这个身份拥有她的一切。”她也抱着膝盖陷入沉思,究竟自己拥有什么?
石丽非换好衣服走出房间,脸上马上挂起了笑容,问了陆亦倾最近项目考察的结果,陆亦倾认真的说:“做加盟依赖品牌影响力,但成本很高,加盟费,原材料也得从品牌合作的工厂拿货,我回去再好好琢磨。”
石丽非点头,也和他聊了些宏观的经济,没多久孙母就把几盘菜还有排骨汤摆在桌上,孙母一直问陆亦倾家庭情况,把他当准女婿似的聊,而石丽非只是事不关己的吃着饭,不过也观察着陆亦倾,虽然他没有大城市那种商务精英的气质,和小资气息,却有种朴实和厚重感,眼神澄澈,懂礼数,说话有分寸感,很有耐心,话里话外也并不粗俗,拿来当结婚发展目标不是不行,当然她这是替孙舒灵考虑。
饭后,孙母让她送一送陆亦倾,正好她也想彻底的拒绝他,毕竟她不是真的孙舒灵,她的心里只有杨一帆和儿子,与其和他周旋浪费时间,不如果断拒绝,让他别再惦念。
到了楼下,石丽非抬头看了看被一层雾气笼的隐隐若显的月亮,突然陆亦倾语气清朗,说道:“今天能来吃饭挺开心的,你是我来江海最大的收获。”
石丽非轻轻一笑,“我这人有什么好的?都三十了,还高不成低不就,在这个城市赚的钱,最终也都花在了这里,人也不像小姑娘活力满满,无论心理还是身体都毛病一堆,就这样,还看不惯这看不惯那儿。”说道最后笑了起来,似在嘲笑自己。
“你可不能妄自菲薄。”陆亦倾转身认真的看着她,“自古人生谁无死,在人生这场旅程中能尽兴就是成功。”
石丽非发现他的眼睛那么亮,比天上的星星还亮,她说这番话不过是想通过暴露自己的不堪,让他对自己打消幻想,没想到他却认真的给了她一个面对不堪的解法,可究竟怎样才能尽兴呢?她像似不理解这个词。
石丽非若无其事的往前走着,但眼里浮起一丝灰暗,她觉得生前的自己是成功的,有美满的家庭,和引以为傲的事业,但她曾经却没有一天因为这种成功感到幸福。
陆亦倾又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第一次见面就能感觉出来,我只想尽我的努力试试,去走进你,也让你了解我,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见面,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幸福。”
对于这番告白,石丽非心里感动,但却在沉吟了片刻后问他:“什么是幸福?”
陆亦倾想了想说:“或许每个人的定义不同,我认为的幸福很简单,不去刻意的追求它,比如现在和你这样并肩走着,就感觉很幸福,如果对它冥思苦想,一生苦苦追求,反而永远得不到它,不过我心里也藏着一个幸福生活的理想模样,就是在咱们那个小城市,有一个小小的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能听到音乐,能听到风声。”
“风声?”
“对,风声,就是生活在流动声音。”
石丽非点点头,神情浮起一丝向往,感叹道:“那应该是一种挺美好的生活。”她甚至能感觉到阳光撒在身上,清风拂面的感觉,还有欢声笑语。
到了小区门口,陆亦倾笑着说:“如果不开心就去晒太阳,去吹风,去有山有水的地方走走,也希望你有时间可以回咱们老家走走,一定会有很多新发现。”
石丽非淡淡一笑,一字一顿的说了声:“谢谢。”她不得不承认陆亦倾是个不错的男孩,可她心里想着的是杨一帆,他们本来约好年底去欧洲走走,结婚近十年,他们竟然一直没一起旅行过,就连郊区的农家乐也没一起去过。
送走陆亦倾,她一个人在小区走了好久,突然收到陆亦倾发来的微信,说:“回老家一定和我联系。”
她没有回复,继续走着,回忆着和杨一帆婚后的日子,发现几乎没有什么可回忆的情节,最难忘的部分,还是他在海边对自己的告白,那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感觉到被爱。
她又想着陆亦倾刚才那番话,他描述的那种生活,也似乎让她向往不已,她突然觉得作为石丽非曾经的人生好空,空的只有为了钱奔忙的身影。她在拐角看到了孙舒灵,原来她一直跟着自己,她上前突然对她说:“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咱们都错了?”
孙舒灵疑问的盯着她,石丽非却不知道如何解释此刻内心的混乱,但马上还是从感性的情绪中清醒:“没错,还是得有钱,有钱才会让生活有无限可能,没钱只剩可怜……我没错……”石丽非向家走去,晚上躺在床上,脑袋里出现的画面却都是她前天抱着儿子的画面,她恨自己为什么在她曾用另外一幅身躯活着的时候没好好抱他,她还想起杨一帆为自己操持葬礼的身影,好想在拉着他的手,和他驱车去他向自己告白过的那片海滩,只聊风和月,只说对他的爱,和听他说爱……
她沉沉的合上眼,却流出遗憾的泪水。
第二天,周六假期,她带着孙舒灵母亲在市区逛了逛,吃了当地的特色餐厅,还买了很多特产让她带回去,孙母一路上不停的说浪费钱,石丽非则抱着她的肩,说道:“我总不能然你来看我一趟空手而归,这不是让刘雅君笑话吗。”
孙母说:“你不成家,人家才笑话你呢。”
石丽非笑道:“活着就是为了让自己开心,我不怕被人笑话。”
只逛到了下午,孙母就说头晕要回家,于是石丽非带她回去,并亲自做了面条端到她面前,孙母吃了几口就休息了,石丽非回到卧室忙起工作,想着周一和尹娜商量接下来的商业布局,还要搭建一个专业做媒体的团队,在看尹娜和甲方签的合同时,她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拿出电话打给尹娜,却没人接。
她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电脑上的合同,她做梦也没想到,尹娜和甲方签署的合同竟然是没修改过的那版,她拿起手机,插着腰,按着手机录音给尹娜发微信:“怎么回事?这合同怎么回事?我不是把改好的版本发给你了吗?怎么签的还是原版?”她甚至忘了自己是个助理,情不自禁的咆哮起来。
她等不到她回微信,就火急火燎的向她家跑去,在路上她又重新看了下合同,觉得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只要让甲方再签一个补充协议,把其旗下的所有门店包括加盟商的装修设计都承诺包给公司就可以,而且合同是下周一公司收到甲方第一家门店的第一笔设计定金开始生效,那只要迅速冻结公司的收款账号就可以。
她打车到了尹娜楼下,突然看到辆像杨一帆的车,她没多想就冲上楼砸着尹娜的门,没多久门开了,尹娜吊带睡裙外披着一件轻薄的蚕丝披肩,没化妆,却不失美丽。
她冲进屋,着急的说让她换衣服马上联系公司财务,去银行把账户暂时冻结,尹娜挠了挠一头卷发,盯着她说:“这合同没问题,客户也说了不想让咱们完全垄断,所以我才用了之前的合同。”
石丽非摇着头说:“那咱们就没有必要给他们低价,这不费力不讨好吗?咱们要的是他能给咱们提供资源,合同上也写了,对他的直营店只收设计费,原材料也给的是出厂价,还送后期维护,目的是要他所有加盟店的装修设计权,咱们赚的主要也是这部分,如果不在合同上约束,他们随时可以在享受前期的低价后,不认账,合作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资源吗?”
尹娜感觉脑袋嗡嗡的,有些烦躁的说:“我心里有数,陈总答应我说所有门店都会交给咱们,只要他能认可设计方案,还有什么好怕的。”
石丽非发现尹娜直到现在还不明白事情的利害,无奈的叹了口气。
突然卫生间门被推开,只见杨一帆穿着一条短裤走出来,迅速进了尹娜的卧室,石丽非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灵魂似乎被一股强烈的电波驱离身体……
尹娜去餐桌上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准备好好和她捋捋和甲方沟通的过程,但刚准备开口,孙舒灵忽然从家里跑开,她在后边叫也不答应,她莫名其妙的摇着头说:“这丫头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