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丽非在远处看到张竟阳和拾荒女似乎在争吵，可却从拾荒女的神情中看出了担忧，一向深藏不露的张竟阳也表露出情绪化的一面，看来他们关系不一般，再仔细打量了下他们的样貌，越看越有些相像，尤其是鼻梁和下颌，猜测他们或许是母子。
石丽非血液似乎逐渐冷却，甚至能感觉空调冷风打在后背的冷，于是抱着自己的胳膊，她想不到张竟阳的母亲竟然是个拾荒者，所以他的野心和不择手段是不是有了一个解释？他只不过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又想到刚才卫生间里那两个女孩的谈话，她们说的没错，他们只是打工的，凭什么站在公司的角度为你考虑问题，在他们心里她不过就是一个老板的角色，她的死对他们的意义只是工作上的影响，凭什么有情分？身为老板，成就自己的员工是责任也是义务，不应该觉得帮了别人，就要求别人感恩戴德，并永不背叛，如果这样，自己不就像向她讹钱的拾荒女是一路人吗，她突然想通了。
同时也在想，自己的死亡多少对别人造成了负面影响，把不善管理的尹娜推向风口浪尖，让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的下属希望落空，她才是那个背叛的人，好在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她走进旁边的咖啡店，以尹娜的名义给业务部的所有员工都叫了咖啡，让店员送上楼，等出门的时候和张竟阳撞个满怀。
“咖啡我叫了，尹总请你们喝咖啡。”石丽非微笑着盯着张竟阳，发现他脸上还有几丝未消化好的情绪，于是指着咖啡店靠窗的位置说：“聊聊？”
张竟阳跟着她落座，她没拐弯抹角，说道：“我看了过往的业绩，知道你有能力，也是个有想法的人，石总很器重你，我其实觉得你完全可以胜任业务总监。”
张竟阳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笑着说：“怎么可能……我也和你交个底吧，也不怕你告诉尹娜，我有辞职的打算。”
石丽非并没表现出惊讶，而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目光淡淡的盯着着他说：“我相信不止你有这个想法，全业务部的人都在为自己谋好的发展，但你觉得时机真的到了吗？”说完双手环抱与胸前，眼里含着笑。
“你直说吧，是不是尹娜叫你和我谈的？”张竟阳也盯着她。
石丽非顿了顿，有些严肃的说：“我来这家公司，是看重这的发展潜力，你以为我就是来做个小助理的？”说完冷笑了一声，“这家公司通过石丽非十年的奋斗，才有了如今的规模，以我了解到的数据，就算整个业务部都辞职，对公司短时间内造不成大的影响，还有很多客户是冲着公司影响力和品牌来的，并且公司有稳定的获客渠道，你以为拿到所谓的客户资源，就真的把客户攥到手里了吗？天真！”她必须打压张竟阳。
紧接着又换了一种姿态，似带着苦心说：“众人拾柴火焰高，要想这火烧的更旺，你得借风的力量，但你把握住风向吗？尹娜作为如今的老板，又是品牌设计师，你觉得客户会选择你还是她？还有……你只知道石总离世了，但知道公司对未来的规划吗？我也跟你交个底，尹总正在跟进石总生前谈的合作，那可是高端市场，如果谈下来，其品牌下全国连锁的高端酒店民宿还有餐厅可都打包给咱们，而这些资源都会分配给你们业务部去对接。”
张竟阳睨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她的气势丝毫不像个新人，竟然敢以这样的口气和他谈话，她以为她的嚣张是因为有尹娜做靠山，但通过她几句话，能感受到她是个聪明人，而且也不怕事，他想她的目标如她自己所说绝不可能是个小小的助理，尹娜算捡了个宝。
但他有不得不从这个公司离开的理由，这个理由还见不得天日，虽然孙舒灵很多话说的没错，但她显然也是个实心眼人，和石丽非活着的时候有些像，甚至有几分自以为是，那他就顺着她的话，捡她乐意听的说：“我这不是还没走吧，你说的好像我已经把离职报告拍到了尹娜的办公桌上似的，新的合作我听石总曾经说起过，要真能谈下来，当然是最好的，相信业务部的人也会信心大增。”
石丽非淡淡的笑了笑，果然大家都是识时务的，张竟阳也很会见风使舵，随后张竟阳还主动加了她的微信，这表明在他眼里的分量，已经不单单是个小助理的分量。
回到公司，石丽非把咖啡发到业务部每个员工手里后，然后含笑离开，而尹娜对石丽非的做法毫不知情，等她在设计部和几位设计师开完会，又和人事部开了会，才听说孙舒灵给业务部买咖啡的事，而且是打着她的名号，她最不喜欢做这种笼络人心的小动作，于是质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并批评她善做主张。
石丽非似乎从尹娜的生气中，感受到了如今身份的卑微，也第一次见尹娜这么生气，知道解释是火上浇油，决定先保持沉默。
尹娜或许看她可怜巴巴的低着头，语气缓和了几分，但依然严肃的说：“你这是让他们蹬鼻子上脸，以为公司在巴结他们，觉得离开业务部，公司就活不了了，我希望你不要助长这种风气，你不管做什么，都应该和我先商量的。”说着尹娜拿起手机准备再点一批咖啡，分发给了除了业务部的其它部门，以此来做到公平。
石丽非知道尹娜在国外待过，受国外教育比国内长，对于人情世故也不够圆滑，而且动不动就说什么真善美，有着艺术家空灵的一面，哪里懂驾驭人心的黑暗，需要慢慢对其引导，终于抬起头解释道：“如今业务部集体摆烂，无非也是等着公司的一个态度，咱们可以重新招聘新人，但他们的离职必定会带走一批客户，而且他们在石总的训练下已经足够专业，我了解到已经有猎头开始接触他们，请他们喝的虽然是一杯咖啡，但他们感受到的却是被重视……”
“虽然如您所说，可能他们会觉得公司是在巴结他们，从而助长了一些优越感，但他们无论怎么想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自己的前途，我认为当务之急是让他们尝到一些甜头，他们失去了老大，都如惊弓之鸟，对公司没有安全和归属，这个时候正是公司表明态度的时候，咱们是可以培养新人，但这又要付出巨大的时间成本和金钱成本，不划算的。”
尹娜眼神悠悠的向这个女孩看去，突然觉得她有点可怕，不知道她来这里上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显然僭越了一个助理该做的事，好像是在主导着公司前进，还有她耍的这些小聪明，让她觉得这是个有城府的女孩，不禁有些反感，于是还是坚持给其他部门点了咖啡，并站起来对她说：“小孙，你别怪我说你，虽然这一周，你的表现确实让我惊讶，但你要记得，你只是个新人，你只需要做好你该做的事。”
石丽非感觉心里刮起冷冽的寒风，知道尹娜对她还不放心，其实以她的名义点咖啡，也是测试她，看她究竟对自己有几分信任，能给自己多大的权利，现在她意识到了……
过去石丽非能成功有努力的部分，但更过的是有不错的机遇，如今自己虽然像曾经那样努力，甚至有极强的能力，但因为身份位置不同，所以没办法施展拳脚，她开始觉得人真如命运的奴隶，无论翻多少跟头，都翻不出命运的手掌心。
但是，她总得付出全部的努力吧，不拼到最后怎能知道命运是什么样的。
她到点准时下班，在电梯又碰到张竟阳，他嘲讽的看着她说：“是不是挨骂了？咖啡是你用尹娜的名义点的对不对？”
“让你看笑话了。”石丽非叹了口气，表现出一丝烦闷，然后和张竟阳抱怨了几句好心没好报，其实点咖啡这件事，她并不是草率之举，第一想以此测试尹娜对自己的信任程度，第二就是当在尹娜那里受挫，可以借此来和业务部拉近关系，当大家知道她被尹娜训了，并且她表现出对尹娜的不满，这样才能和他们同仇敌忾，从而取得信任。
张竟阳果然到了楼下告诉她，明天约她吃小龙虾，她表示自己有约拒绝了，以此来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墙头草，也不是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好，那有时间约，和你聊天挺有意思。”
石丽非淡淡一笑，突然想起上次和一个男孩以这样的距离聊天，还是婚前和杨一帆是同事的时候，因为记忆中这些闪亮的碎片，她变得伤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