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临时停火

正在闭门养神思考的时候,马九斤跑过来找彭小文,说童子标那个小分队回来了。

彭小文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晚上七点,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跟着马九斤过去一看,果然这帮家伙是迷路了,果然是找到苏州河藏起来,天色黑下去之后泅渡回来的。

幸亏一群胡建兵,水性都还挺不赖的。

估摸着上官团副也是因为这个才决定“摘果子”的。

呵呵,说“摘果子”肯定是开玩笑,上官团副当时也是担心这次任务有去无回,所以才没敢让彭小文去冒这个险的。

小分队并没有战斗损伤,但十月底的深秋天气,苏州河的水虽然不说冰冷刺骨,但长时间泡在里面,身体稍微弱一点的也撑不住。

这帮胡建兵几乎全都感冒发烧了,鼻涕眼泪一大把。

现代医学理论,这是因为身体能量全都用以抵御寒冷,导致没有能量提供给免疫系统,免疫力下降,导致感冒病毒在体内趁虚而入。

中医理论就是风邪入侵,也没问题。

彭医生虽然对抢了自己生意的童子标有所不满,但是看到这帮胡建兵一个个上下牙打架,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招呼王二喜和马七斤带上口罩帮忙,按照标准流程,量体温,听呼吸,开药。

隔离是必须的,而且还得是个能通风的房间,避免交叉感染,目前这种环境,也只能在第五层和第六层给他们找了几个单间铺上床。

老徐帮忙做了病号饭,增加营养提高免疫力,对病愈也有帮助。

顺带着彭小文请示三位长官后,强调了一下公共卫生制度,其实就是从常凯申校长的新生活运动里化繁就简整出来几条喝水拉屎相关内容,通俗易懂一些,没那么多大道理和弯弯绕。

从仓库里找了一批毛巾每个战士发两条。

作用绝大多数人都懂,鬼子扔毒气弹没有防毒面罩时候,弄湿了捂在口鼻上。

过几天还要带着他们撤离,到时候非战斗减员太多行动不便,那也都是麻烦事。

这些事情处理完毕,彭小文刚想开口说自己要出去一趟,哨兵过来报告,说是租界工部局那边派人来了,是一队由纯种老外组成的中立观察团。

有记者有医生,带着人道主义物资过来接洽,顺便把日军受伤比较严重的士兵接到租界医院诊治。

说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几经交涉,日军同意双方停火两小时……

这时候指挥部的电话响了起来,说是军事委员会特派员,姓何,让谢金元听电话。

电话里说的也是这个事情,让谢金元顾全大局在这两个小时之内切勿主动日军发起挑衅。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有约定暗号,但谢金元撂下电话后直接下令道:“快!通知警戒部队!加强警戒,小鬼子可能要偷袭!”

杨瑞福愣了一下,刚刚他就在旁边,电话了那位姓何的特派员,没说啥呀?

但此时肯定不是质疑长官命令的时候,杨瑞福转脸喊道:“传令兵!传令兵!”

“我去安排!”彭小文大声请示。

“啊?”谢金元本能反应想要骂人,但这次他克制住了。

下午刚刚商量说是要少点对他的捆绑和限制……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彭小文已经开始说话了,不过他还是懂规矩以及知道自己身份的,这个话是指着地图说给老谢等几个长官听的,并没有直接对传令兵指手画脚。

嗯,还行。

“二连二排,还有那个花机关小队!立即进入对面建筑群!现在!快!”

彭小文话出口也意识到语气有点硬,赶紧稍微软下来,抬头看着三位长官,轻声解释道:“各位长官,你们看呢?他们驻防阵地最近,调动最快!”

杨瑞福点点头,看向传令兵,下达命令道:“通知二连二排和花机关突击队,立即进入对面建筑群,抢占有利位置,防备鬼子偷袭!”

“见了鬼子直接搂火,不要管那个大喇叭里头的瞎嚎嚎!”谢金元补充一句。

“是!”传令兵转身跑步离开。

老谢指了指彭小文,说道:“小文,你继续!”

“是!”彭小文指着建筑群里标记了数字的五个下水道井盖,说道:“地下雨污管道井口,也防一手!还让上午打过突击的兄弟们过去,他们地形更熟!”

谢金元转脸看向杨瑞福,说道:“那就一连三排过去一个班!

杨瑞福向传令兵开口吩咐道:“通知一连三排,过去一个班,在井口位置附近寻找有利地形隐蔽!上午跟着玩雷的工兵也过去一个班!补点货!”

“是!”第二个传令兵跑步离开。

“还有就是,这个让童班长亲自过去一下,水路那个入口!”彭小文转脸看向上官团副。

“我现在过去吧,我交待他。”上官团副从桌上拿起帽子直接走了出去。

这条线路目前还是小范围内知道,密级比较高。

“其它就没啥了,楼顶轻重机枪火力点我自己上去讲一下吧!还有啊,谢团副,杨营长,让我带狙杀七组上楼顶……”

“你留下!”杨瑞福从桌上拿起钢盔往头上扣,说道:“谢团座找你有其它事!我带一组和七组上楼顶!”

“啊?不是,我……”彭小文愁眉苦脸地看向谢金元。

这特么啥事啊……

不到一分钟,也就是这边的部署刚刚传到到位,租金里的大喇叭响了起来。

大喇叭里,有包括中日英法在内的多国语言播报,敦促双方军队遵守约定,停火将于三十分钟之后正式开始巴拉巴拉。

“要停就现在停,三十分钟之后再停,这咋执行啊!”

几个参谋人员有点挠头皮,看到谢金元和彭小文面对面坐着一脸严肃,他们也赶紧压低了声音。

“团座,您刚刚那个命令及时果断!我估摸着,马上应该就要……”

“砰!”

中正式步枪的声音,最开始那一枪应该是哨兵用曳光弹指示方向。

“砰!砰!砰!”

随后爆豆似的枪声,应该就是步兵集火射击压制。

“八勾!”“八勾!”

零星三八大盖枪声,想必是日军开始还击。

“咯咯咯咯咯咯!”

歪把子机枪声音与捷克式轻机枪声音差别还是很明显的。

这应该是偷袭鬼子配备的支援火力。

“通通通通!通通通通!”

好吧,守军连捷克式轻机枪和马克沁重机枪都没用,直接用苏通斯机关炮朝着小鬼子轰!

“轰!”

随着一声炮响,楼上传来了战士们高声喝彩的声音。

“哦?这么快就架上迫击炮了?”

老谢愣了一下,他好像记得,自己刚刚没有给迫击炮组下达啥指令啊。

“轰轰轰!”

这个爆炸声音,这是82迫击炮三发急速射!

“好!”

“傻大个这么猛啊!”

“我滴乖乖!咱们一营藏龙卧虎啊!”

听到嘈杂的声音中在夸“傻大个”,彭小文咧嘴笑了。

哈哈!这应该是鲜印红!那个陕西老兵,他狙杀七组刚收的新人。

下午的时候,军需官老徐过来找彭小文,说有人请战但不敢过去见当官的,就让老徐帮忙。

老徐介绍说,那个陕西老兵祖上有鲜卑血统,所以才有非常罕见的鲜这个姓。

根据他自己的说法,他玩炮特别溜,最擅长不用架炮直接抱着炮管子轰,一炮入魂!

当时彭小文就哈哈大笑,问现在此人是干啥的,有没有在迫击炮连。

老徐说没有,说这货是9月中旬第三次补充时候从西北哪个杂牌军部队弄过来的,当时主要看他身强力壮人高马大,就让他去当了个伙夫,从来没说过他还有这么一手……

彭小文就跟着老徐过去见了鲜印红,彭小文一米七五的身高在这个时代已经算高个子了,然后在身高一米九的鲜印红面前简直像个小朋友。看来这祖上有鲜卑血统的传闻不虚啊!

人高马大,但是鲜印红性格内向,说话时候扭扭捏捏甚至还捏衣角,我滴个麻耶,这画面,实在感人!

四行仓库作为88师的师部,囤积了大量武器弹药,历史上谢金元被软禁在租界期间曾经无比遗憾地说,四天的战斗,弹药消耗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军需官老徐说,不光有大量武器弹药,而且还有个军械维修所,里面有大量缺胳膊少腿的武器装备,修修补补都能拉起一个营,但目前没有军工人员留下。

彭小文用了十分钟时间,找了三门缺零件的迫击炮,凑了一个完整的82迫,另外两根炮管子也当做备用炮管一起带上,就这样,狙杀七组进了个新成员,兼职炮手,当然主业还是伙夫……背黑锅戴绿帽子打炮,哈哈。

刚刚到底是那位特派员在电话里暗示了老谢什么,还是老谢在淞沪血肉磨坊里泡了两个多月,早已经知道搞各种不要脸不讲信用的花招是小鬼子那是娘胎里带过来的本事。

总之,老谢的迅速反应和果断决策十分英明,想要趁乱偷袭的小鬼子吃了血亏!

咣!咣!咣!咣!

苏州河南岸、XZ北路东侧,两边高楼顶上,咣咣咣亮起来总共四五盏探照灯!

灯光直接说明了立场,除了投射向四行大厦主体建筑,还投射向了光复路、乌镇路、曲阜路,以及这个边界之内能够通过一辆卡车宽度的四横四纵八条小街!

“哒哒哒!哒哒哒!”

“通通通通!”

“砰!”

“砰!”

四行仓库上的机枪直接搂火!

既然洋鬼子拉偏架给照亮,那咱们岂能辜负这番美意!

突然暴露在明处的小鬼子立即躲避,但已经被机枪和狙击手打倒了好几个!

伴随着主体建筑上的密集压制火力,上午那个配了十五挺花机关的加强排,迅速涌入西侧建筑群,尝试着想要一举围歼这伙不要脸的玩意。

部署偷袭的日军显然没预料到国军居然这么猛这么悍,只准备了两挺轻机枪担任支援火力,但是强烈的探照灯下,他们哪里敢把机枪加起来啊!

对面那栋建筑里面,轻重机枪、狙击手、机关炮、掷弹筒、迫击炮……那可是八格牙路的啥都有!

探照灯亮了不到一分钟就熄灭了,大喇叭里面又开始叽里哇啦叫唤。

这一次先是日语后是中文,大致内容就是,以四行建筑主建筑为基点,200米范围内视作缓冲区,根据双方代表沟通结果,日方将派人过来将阵亡士兵遗体带走,为了避免冲突,华夏士兵暂时不得在该区域内逗留……

四行仓库指挥部里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又是那位姓何的特派员。

“从建筑群里撤出来?我不同意!”

“我们都是快死的人了,我为什么还要听他们的?真是可笑!”

“不撤,坚决不撤!那就不用搞什么停火了,继续干!让小鬼子直接打进来吧!”

“情绪?哈哈,特派员你在说笑话吧,我都特么从容赴死的人了,我还要注意情绪,哈哈哈哈!”

谢金元语气很硬,和特派员争执了起来。

外面枪炮声慢慢弱了下来,但并没有停止,环境噪音很大,彭小文听不清电话里那位特派员都说了啥。

总有种俩人在说相声演双簧的感觉,大概率是电话那头有洋鬼子,特派员引导这老谢把这个话讲给他们听。

“鬼子的伤兵?都活着,都没死!”

“军医?那没有,不过我这里恰好有个兽医,凑合着用了。”老谢嘴角歪了歪,脱口而出,说道:“姓啥?哦,姓彭。”

“曲阜路!乌镇路!行,那行吧,我命令这边停火,他们架设铁丝网的时候我不开枪,但只要是他们越过铁丝网了,我就照死了招呼!”

“那行吧,我现在通知下去!”

挂断电话,老谢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吩咐道:“走,跟上我!上去看看!”

彭小文看看手表。

距离他们说的八点钟停火的时间,还有十多分钟,早着呢,还能再打一会儿。

1937年10月28日晚上八点,临时停火协议生效,双方军队在曲阜路和乌镇路的两侧,各自架设铁丝网路障,在路口垒砌沙包掩体。

租界铁丝网打开,30个穿着白色麻布服的收尸队成员从公共租界出来,拿着担架和白布,把日军尸体放到担架上,抬到架设了路障的乌镇路和曲阜路上,摆成一排,让日军清点接收。

谢金元派了一堆士兵,在光复路上,把这两天缴获的日军枪支弹药码放在一起,给涌到新垃圾桥这边的中外记者们拍照。

公共租界里开始燃放鞭炮。

虽然比起几十万伤亡,比起狼狈撤出淞沪市区,四行仓库这场仗微不足道。

但人活着,总是要有点盼头有点指望。

哪怕只是细微的烛火,在那慢慢长夜中,也是温暖,也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