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清苦庵清苦可怜妇,雍容门葬送雍容人(二)

常欢一路如小鹿乱撞,跌跌撞撞领水回院时已晚了更多。云侧妃怒不可遏,罚她头顶热水跪于廊下。

注入滚沸热水的铜盆滚烫,她咬牙牢牢扶住,即使双手被烫得通红,也不敢轻易任之倾斜。

待那热水遇风变凉,这一番受罚才算结束。她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来,由早已等在一旁的常倩扶着回到房中。

长倩拿来专治烫伤的膏药,小心翼翼地在她手心里打着圈,心疼道:“常欢姐姐,这几日你的手可千万不能下水,否则便要留疤了。幸亏你忍得住没有打翻,否则这热水泼在脸上,可就……”

她没说下去,常欢却已明了。她自觉云侧妃今日发作,必是疑心她勾引二公子的行径。

与其苟活倒不如拼上一拼,她暗下决心,将常倩的手紧紧抱住:“好妹妹,你就帮帮我吧,若你能助我走到二公子身边,来日我定会好好报答你。”

“姐姐总算想通了。”常倩惊喜抬头,“你且等着,二公子时常宿醉回府,咱们的机会多的是。”

二人谋划了一番,由常倩去打听二公子出入府路径,常欢则仔细装扮,等着与二公子再来一场偶遇。

没过几日,常欢便等来了机会,微醉的赵元文再次出现在假山旁的小道上,常欢假意弯了弯腰,露出一捧腻白脖颈。

赵元文两眼发直,双脚控制不住地朝她走去。二人熟门熟路地钻入假山洞中,正欲有所动作时,假山洞外再响起旁人呼唤常欢的名字。

常欢身子微僵,瑟瑟发抖惊恐不已。赵元文大呼晦气,却又舍不得放手。

呼唤声时远时近,贴着假山洞外的石壁来回飘荡,常欢大着几分胆子,主动将赵元文的手放在自己的腰肢上。

腰肢纤软,赵元文爱不释手。他大呼刺激,颇有几分迷恋这般“偷吃”的感觉。

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近几日郡王爷外出办公,他与云侧妃往来甚密,却失了几分从前私通时的快意。如今与常欢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欢好,他始终觉得意犹未尽。

常欢只盼着赵元文能早日从云侧妃那里将自己要了去,遂愈发卖力地服侍于他。

待到二人尽兴,常欢周身瘫软地靠在赵元文怀中,半含羞涩半带妖娆地在他的胸口画着圈,娇声道:“公子,如今奴已是您的人了,您可切莫负了奴。”

赵元文满足地搂住她,在她白腻的胸脯上轻轻一捏,随意从怀中取出一根金簪插到她的发间,含糊道:“你个小妖精,只要日后服侍得爷舒坦,自有你的好处。”

常欢嘤咛一笑,爱不释手地摸着那根金簪,与他定了下次幽会的日子,这才收拾好自己扭扭捏捏地离开。

常倩前来接应,眉开眼笑地连道恭喜。常欢得意之余又有所担忧,二公子与她调情半日,却只承诺了予她些物质上的好处。

转眼间第二次幽会又至,二人照例寻了个僻静处你侬我侬。可常欢每次真真谈起纳妾的言语,赵文元皆用甜言蜜语糊弄过去,怎么都不肯轻易松口纳了她。

常欢心急,脾气便有几分阴晴不定。常倩将她拉至角落偷偷问道:“姐姐,你这月小月尚不曾来,莫不是?”

常欢陡然一惊,后知后觉出此中深意来,不由得眉开眼笑,忽对自己的前程充满信心。

果然,赵元文听说她可能有了身孕,立刻大张旗鼓地召来郎中,待确诊后不由大笑三声,当场便将常欢收为侍妾,即日便从思锦院中搬出去。

至此时,云侧妃才知晓常欢竟勾搭上了二公子,她气得银牙暗咬,一挥袖拂落一桌妆奁,丫鬟们噤若寒蝉,皆口眼观鼻连大气也不敢出。

“本妃要你们有何用,竟让那贱婢在本妃的眼皮子底下与二公子暗通款曲。”

“娘娘息怒。”贴身心腹丫鬟常芸连忙将众人遣退,关起门来才曲意安慰她,“不过是个丫鬟,而那腹中血肉一抔,随便寻个由头便能处理干净。”

“不可,元文膝下犹空,这一胎若为男,即使是婢生子,也对他争夺世子位即为有利。就算我谋划得当将自己摘出去,可他若执意疑我,我也无可奈何。”云侧妃银牙暗咬,“可要让本妃容下她那贱婢,却又万万不能。”

“那若这孩子不是二公子的呢?”常芸淡漠开口,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早就听说常欢在外头有一个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笃,都到了快要谈婚论嫁的地步,玉侧妃还曾放言要亲自送她出嫁。只不过自那玉侧妃被丢进天华庵中后,这事儿便不了了之……”

余下的话已不必再说,云侧妃勾唇冷笑,眸中阴毒尽现。

常芸悄悄松了口气,复又劝道:“娘娘,咱们都知那常欢最是个一得意就猖狂的性子,不若您最近让她几分,让她误以为咱们投鼠忌器,为了她腹中子嗣平安而不愿伤了她。如此也好放松她的警惕,让咱们私底下的动作更隐秘些。”

云侧妃银牙暗咬,但到底听进常芸的话语,万般无奈地点了点头。

果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云侧妃一改常态时有忍让,纵得常欢愈发无法无天。

常欢如坠云端,满意地拍着自己的肚皮,恨不得能日日在菩萨面前乞求,能让菩萨赐一个男胎给她。

往日的对手龟缩于自己院落,一心依靠的公子又将如今的自己视作掌中宝,满府的仆婢更是阿谀奉承不断。她愈发得意,仗着腹中骨肉几乎在府中横走。

她一日逛到后院花园,只见枝轧指尖蔷薇灼灼,一时兴起便欲去采摘。谁知拉低枝轧,竟远远地看见一花匠蹲在地上松土。

常欢浑身一僵,颇不可思议地瞧直了眼。刹那光景,泪眼已婆娑。她哆嗦着唇,张嘴试了几次都喊不出声音。

常倩警惕地瞧了瞧四周,赶忙伸手扶住常欢,担忧道:“欢夫人,您的言行举止皆暴露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可要当心。”

常欢恍然回神,立刻借着“风大迷了眼”的说词用帕子捂住了双眼,可等回到自己的院落,那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那是临哥哥,是我的洛临哥哥。”

常欢曾有一青梅竹马众人皆知,可今时不同往日,常倩恨铁不成钢,立刻捂住常欢的嘴软硬兼施道:“欢夫人,您如今可是二公子的屋里人。”

“若是这胎为男,定能母凭子贵往上升上一升。就算你与他从前有个什么,可如今您是主他是仆,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常欢不由自主地伸长脖子,忽然紧紧抓住常倩道:“常倩,你帮帮我。我只是想见上他一面,当面与他说清楚,为我俩之间的缘分做个了断。”

“欢夫人,您是疯了么,这若是被二公子知晓可就完了。”常倩失声惊呼,不可思议地看向常欢。

常欢从妆匣中取出一枚劣质玉佩交与她,依旧下定了决心去见上一面:“你放心,郡王爷外出办差尚不曾归来;二公子出府游猎带走了自己身边的贴身常随。”

“云侧妃斗我不得不足为虑,此刻府中我为尊,谁又敢在背后做些什么。你拿着我的玉佩去寻他,他定然会跟你前来。”

“这样可以么?”常倩仍有疑虑,可常欢不容她反驳:“如今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只有耐心助我一途。你放心,等见过他我就死心了,必然安安分分做我的欢夫人。”

常倩看着她分外渴求的眼神,只得勉强点了点头。她小心翼翼地避过众人,将那玉佩交与洛临,洛临两眼含泪,只说一切尽听吩咐。如此往来数趟,总算敲定了私会的时间与地点。

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里懂得这一切早就落在别人的眼中。常芸悄悄回到云侧妃身边,欢喜道:“娘娘,一切皆已办妥,就等着常欢那贱婢入套会情郎。”

云侧妃眉眼舒展,嗤笑道:“本以为她是什么了不得的好对手,没想到竟这般蠢笨如猪。我还想着若她不肯去见那花匠该如何是好,没想到她竟上赶着递来把柄。”

常芸连连恭维:“常欢那贱婢不过一时侥幸勾引了二公子,如何能有娘娘这般聪慧。奴婢已备好催情香,必叫常欢与那花匠情不自禁。婉侧妃那里也安排好了人手,必会在那日引得她前去。”

云侧妃十分受用,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婉侧妃并无儿女,又向来不参与王府内斗,由她无意间撞破这桩丑事,元文他不信也得信了。”

转眼间便是常欢与洛临私会的日子,私会的地点定在郡王府西北角的废弃院落思香院中,常欢跃跃欲试,将自己细心拾掇一番后带着常倩欣然前往。

与此同时,婉侧妃也领着数名丫鬟往此方向而来。其贴身丫鬟常宁气呼呼地打抱不平:“娘娘您就是太好性儿,才令得云妃娘娘在您头上作威作福。她凭什么不肯让咱们去花园中赏花,往日郡王妃在时,也不曾如此霸道过。”

“她如今正得郡王爷宠爱,自比我这等无宠姬妾强太多。也罢,此处墨兰亦花开正艳,咱们不过多行几步路,何必多起争执。”婉侧妃悠悠叹息,不紧不慢地靠近与思香院紧邻的墨兰园。

花园内,赶走了婉侧妃的云侧妃得意洋洋,她早知婉侧妃最大的乐趣便是观兰,这墨兰品种极稀且花期极短,她定然不肯错过。

整个王府中的墨兰只有二处,一处在花园内,一处在思香院旁。只要自己拦住了花园一途,她必是要去思香院“偶偶”常欢的奸情。

她整了整衣衫,眼看着日头渐大,遂由常芸扶着回院。谁知途径假山丛时,忽有一阵轻烟飘过,原本扶着她的常芸不知为何会晕倒在地,而她恍惚间已被一男子搂抱在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