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月光少女的救赎之路

许安然觉得,这应该是她体验感最差的一次相亲了。

坐下没半个小时,对方把她的收入、支出、消费习惯给问了个遍。

许安然还没来得及先表达对这种问话方式的不太舒服,对方却率先抛下一句,“恕我直言,许小姐迟早会破产。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

下一秒,许安然就把杯子里的水泼在了对方的脸上。

许安然,25岁,外企文员,工作稳定,五险一金,税前七千,年底还有一至两万不等的年终奖。

杭城虽然是新一线城市,但生活压力远没有北上广那么大,所以这份工作还是让许安然在杭城吃穿用绰绰有余——当然了,如果想要买包,的确要勒紧裤腰带减衣缩食几个月。

她想不通这“破产”二字,哪里能跟自己挂上钩?

何文焕摘下眼镜,用修长的手指抹去脸上的水珠,而后又将眼镜戴上,露出了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不好意思,看来激怒许小姐了。”他眨了眨眼,脸上全无半分不好意思的神情。

“听到自己无缘无故被人说破产,任何人都会生气吧。”许安然依旧有些生气,胸腔剧烈起伏着。

“是么。”何文焕从桌面上抽了张纸,擦干净脸上的水珠,道:“那你要不要听听我的分析?”

许安然看了眼手表,才坐下五分钟。这么早离开,母亲那肯定交不了差。

“洗耳恭听。”她挑了挑眉。

何文焕闻言笑了。

“首先,”他开口道,“我注意到许小姐身上的衣服,是巴宝莉的新款,包呢,则是LV的最新款。”

“好眼光。”许安然的笑还没扬起,就被何文焕接下来的话给逼平了嘴角。

“众所周知,服装配饰向来属于消耗品,用得越多越减值,何况这还是最新款,保值能力远远不如经典款,所以我大胆推测,许小姐买这些只是为了享受,而非为了投资。”

许安然抽了抽嘴角,一脸无语道:“谁会买衣服买包来投资?”

“有的。像我刚刚提到的经典款包,比如香奈儿于1955年发布的经典皮包,或者是LV庆祝十周年发行的限量款Neverfull手袋,因为稀缺,市场价远高于零售价。”

“尤其是爱马仕的Birkin包,不仅是限量包,制作一款长达六年,是目前零售和转售市场最受欢迎的包,每年增长率达14.2%以上。远高于黄金年增值率。”

说到这,何文焕话锋一转。

“不过许小姐这款,我粗略看了看,材质和款式都比较一般,也就图个LV的商标吧,价格不会超过两万,不值钱。再过几个月,拿到二手市场卖,价格恐怕要打对折了。”

许安然听了一连串没听过的包名,脑袋有点晕。“我也用不着卖包。我买包,就是为了自己高兴,在乎那么多干嘛呢?”

何文焕听到这话,似乎来了兴趣。他身体前倾,双手交叉,饶有兴致地看着许安然。

“听说许小姐家不在本地?”

“是。”许安然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在这里租的房子?还是这里有房产?”

“租的房子。”

望着何文焕早有所料的表情,许安然觉得不太舒服。她实在觉得有些荒谬。相亲场上,要问经济实力,也是女方问男方吧,什么时候反过来了?

“方便问一下许小姐的薪资吗?”

“不方便。”许安然想都不想,立刻拒绝。她都能想象到何文焕知道她月收入五千后的那张脸。

五千块,就敢买包,就敢租房?她都可以脑补出他那副意味深长的表情,逼真到她现在就想站起身,狠狠朝他脸上来一拳。

“那,有存款吗?”

“不方便告知。”

何文焕看出许安然的抵触心理,了然地笑了笑。

“行,那我换个问题。许小姐花呗额度还剩多少?”

“还剩……”许安然刚说两个字,就知道自己掉进了男子的套话陷阱。

花呗额度有剩,就说明自己本月已经用了一部分花呗。而用了一部分花呗,意味着自己……没有存款。

许安然又一次看了手表,时间才过十分钟,她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忍不了了,她现在就要走。

“恕我直言,许小姐薪资不高,支出却很高,而且多用于消耗品上。再加上每月还有部分网络负债,这种组合搭配,可以说,许小姐承受风险的能力,为负数。”

“负数”二字狠狠击中了许安然的心。她已经连脾气都不想发了,只想拎着包尽快走人。

临走之前,男子递给她一张名片。许安然快速扫了一眼,上面赫然写着“金融分析师,何文焕”八个大字。

“如果有需要,可以联系我。我的意思是……有资金的话。”何文焕说完,冲许安然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便转身离开了。

“……”对着何文焕离去的背影,许安然毫不客气地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这次不成功的相亲,很快就被许安然抛之脑后,给忘了个干净。

之后的生活和往常一样,上班,下班,和闺蜜约下午茶、做美甲、购物、买包包。这样的生活很美好,让许安然觉得谈恋爱也不是什么必要不可的事情。

很快,到了2020年2月,新冠疫情爆发。

看着每日增长的感染人数,大家对此都非常担心,纷纷劝许安然不要急着去上班,在家呆一段时间,安全最重要。

许安然想回去上班也回不了,高铁动车一律停止售票,公司也没给出具体上班时间。她便留在家里等通知。

一等,就到了3月中旬。

公司依旧没通知上班,房租却老老实实交了两个月。

许安然有些着急了,开始到处打听公司什么时候上班。同公司的同事们也很着急。这是个创业型企业,公司年轻人多,大家都没什么存款,指望着工资还花呗、还贷款呢。

更何况,许安然一想到空荡荡的租房没人住,还要每月付房租,顿时觉得每一天都在烧钱。

到了后来,许安然已经不觉得是在烧钱了,是在烧自己。

眼瞅着又快到了交房租的日子,许安然坐不住了,给房东打了个电话,问房东能不能减免房租,疫情期间,体谅一下,毕竟房子也没人住。

对此,房东的回答也很言简意赅:“我在疫情期间也很困难,你可以不租。”

许安然没辙,想着找闺蜜借点钱,把这事先对付过去再说。没想到,许安然借钱的话还没张口,对方先跟自己开始哭穷。

“安然啊,这日子真过不下去了。银行那边催我还信用卡,我爸妈又怪我乱花钱,不愿意借钱给我。怎么办,他们想逼死自己亲女儿吗?”

许安然本来是要开口借钱的,被这岔一打,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顺着闺蜜的话道,父母也是希望她能存点钱,不要月光,有点应急钱。

许安然越说越觉得心酸,恨不得立刻挂掉电话抱着自己大哭一顿。

听闺蜜的意思,估计还想找自己借点钱。许安然抓住机会,趁机跟她抱怨了一通“无良房东”。

两人吐槽了半天房东和房租后,闺蜜话锋一转,道:“叔叔阿姨都是编制内工作,收入稳定,肯定有存款,你找叔叔阿姨要点钱,先把房租垫上呗。”

许安然听到这话,深深叹了口气。

“他们也没什么钱,还是算了。”许安然含糊地说道。

闺蜜知道她家的难事,知道她不愿开口提,也跟着叹了口气,“哎,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别太绝望。”

许安然笑了笑,“嗯,你也是。”

但这两个人话里话外都挺绝望的。

坏运气的日子依旧没有终结。据说公司马上恢复上班,安然立刻跟朋友借了点钱,打顺风车去了杭城,结果隔离十四天还没满,她就收到了裁员的通知。

同事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跟她一样崩溃,在微信群里疯狂吐槽道:“天呐,没良心的公司,这时候裁员,我要破产了!”

“破产”二字狠狠击中了许安然的心,她突然想起那日在咖啡馆,预言自己会破产还被泼了一脸水的何文焕。

真是个,不愉快的记忆啊。

受疫情影响,经济陷入寒冬,许安然知道身边有很多人失业了,但没想到这件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许安然彻底没辙。花呗还款期就在明天,而她现在身无分文。

连吃七天的泡面终于在这一刻索然无味,许安然感觉自己再吃一口就会吐出来。她把泡面推至一边,打开自己的支付宝余额,数字显示为零。

她终于变成了何文焕口中的“破产”状态。那杯水,终究是泼早了。

许安然蹲在自己的出租房,整整投了半个月的简历。然而疫情期间,工作难找,大多数简历都是石沉大海。偶尔有几家公司投来橄榄枝,给出的工资让许安然再怎么咬牙也应不下来。

“有三年的工作经验,就给两千的工资,还是直接去大学找实习生吧!”许安然愤愤地关掉电脑,身子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

她视线瞥到了桌子上的LV包,莫名想到了何文焕说过的那句话。

“许小姐这款包,价格不会超过两万,不值钱。再过几个月,拿到二手市场卖,价格恐怕要打对折了。”

这个包买了已经快半年了,如果拿到二手市场卖,可以打对折。对折,就是一万。

一万也很多了!

对于现在的许安然来说,一万不仅可以让她还掉花呗负债,还可以还清欠朋友的钱。

这半个月来,她找这个人借两百,那个人借四百,勉强度日,点外卖时为了凑满减,加加减减能花好半天时间。

但许安然以前从不这样,每天必备一杯星巴克,下午工作累了再来一份下午茶,过得那叫一个悠闲自在。

然而快活只是一时的。疫情来临,整个社会宛若潮水褪去,谁在裸泳看得清清楚楚。

显然,存款为负数的许安然就是裸泳的那一个。

民以食为天,当“食”都难保时,包包就是身外之物了。当务之急,还是填饱肚子。

主意已定,她立刻打开包开始翻找何文焕的名片。她记得当时她收到名片后,就直接把名片往夹层一塞。果然,她在内侧夹层里找到了那张名片。

金融分析师,何文焕。

名片右下角用小号字体记录着何文焕的号码,许安然略微一迟疑,又想到自己空空如也的支付宝余额,一咬牙就拨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您好,哪位?”

“你好,我是……”许安然踌躇片刻,道:“我是许安然。”

电话那头明显一停顿,许安然莫名心狂跳起来,又听见何文焕冷淡却不失礼貌地问道:“不好意思,是哪位?”

这是对自己完全没印象了。许安然为自己先前片刻的紧张觉得好笑,索性推开天窗说亮话,“半年前,我俩相过亲,你当时说,我肯定会破产。”

“……”电话那头的沉默这次显得更长。许安然一头雾水地举着手机等了一会,就听见何文焕语气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所以……是哪位?”

“……”得,这是相亲次数太多,还是预言对方会破产的次数也太多,所以想不起来是谁?

何文焕不会逢人就说对方会破产吧,那他迟早会被人揍一顿。

“总之,”许安然没耐心继续兜圈子了,径直道,“当时你说,包可以在二手市场卖,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何文焕似乎猜出了她的想法,问道:“你想卖包?”

许安然看了手边的LV包包一眼,强忍着内心的心痛道:“对。”

“要卖多少?”

“多少?”许安然回过神,往衣柜那边望了一眼。许安然买的包并不多,而且均以两万三的价格居多。

去年此时,许安然还发誓要攒钱买人生第一个十万元的包,想想现在负债累累的自己,许安然心里五味杂陈。

“就一个吧。”她下了决心。又不是熬不过这阵子,疫情过去了,工作稳定了,她依旧是潇洒小姐。至于卖包,一次就够了。

“行,明天下午一点半有空吗,我看下你的包。我的微信号就是手机号,你加一下,等会我给你发个地址,你明天过来。”

“行。”许安然爽快答应下来。

何文焕发的地址就是他家。据何文焕说,疫情期间,咖啡店和餐厅基本都没开,为了方便,就在家见面就好。

说是这么说,但站在门口的那一刻,许安然依然有些紧张。她深呼一口气,默念了三遍“世界上一定是好人多”,这才伸手敲了敲门。

门很快被打开,何文焕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现在门口。“挺准时,进来吧。”

“……”许安然看了眼手表,又看了眼何文焕,“下午一点半洗头?”

“上午被客户泼了一头咖啡,还是速溶的,又难闻又难洗。”何文焕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给她拿了一双拖鞋,“包带来了吗?”

“带来了。”许安然一边腹诽着何文焕怎么老被人泼水泼咖啡,一边望着何文焕还在滴水的头发,犹犹豫豫没把包递过去,怕弄湿了自己珍贵的包包。

何文焕仿佛看出了许安然的想法,让她先去客厅坐下,自己转身去浴室继续吹头发。

许安然头一次独自一人,进一位陌生男子的家门,因此浑身都觉得不自在。她端坐在沙发上,基本没挪动过,同时眼珠滴溜溜转着,打量着客厅的装饰。

客厅是极简风,基本没有多余的装饰,所以显得空间很大。茶几和餐桌都很整洁,基本没有摆放任何私人物品,许安然估摸着,何文焕经常在客厅约见客户,因而稍稍放下心来。

何文焕很快吹干头发走了过来。他给许安然泡了杯茶,许安然小心接过,说了声谢谢。

“包呢?”何文焕坐在她对面,这样问道。

许安然赶紧将手里的宝贝递了过去。何文焕粗粗看了几眼,随口报出一个数字。“六千。”

“什么?”许安然一愣,“上次不是说能卖一万么?”

“虽然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但当时肯定不是疫情期间吧。”何文焕道。

“现在是特殊时期,奢侈品本就在跌价。你是女生,应该比我了解,现在护肤品化妆品跌价到什么地步吧。”

“……”最近朋友圈的代购的确都在疯狂咆哮,说免税店疯了,代购囤货血亏什么的。但许安然已经没钱了,跌价跌得越狠,许安然越恨自己没钱。

许安然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带来的包包,它被抓在何文焕手里随意摆弄着,像一个不值钱的玩具。

买的时候是找的代购,花了两万二。没背过几次,竟然就直接降价到六千。

血亏!

许安然不太想卖了,但是她又想了想这些天,自己就着咸菜吃稀饭的样子,再想想至今没着落的工作,她还是牙一咬脚一跺,应了下来,“行,六千就六千!”

何文焕有些讶异地瞥了她一眼,“破产了?”

“一言难尽。”许安然叹了口气,“被裁员了。”

“这样啊。”何文焕理解地点了点头,“最近失业的人的确很多。放心,我会尽快帮你卖出去的。”

许安然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谢了。”

“不客气。”何文焕微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头,“佣金呢,我只收你一成。一般二手交易市场都是至少两成佣金。”

许安然一愣,“什么,还收佣金?售出周期三个月,是要卖三个月的意思吗?”

许安然之所以想卖包,就是想着急用钱还贷。这售卖周期长达三个月,有这三个月时间,许安然工作都找到了,用得着卖包?

其次,一成佣金,也就是六千块售价,她还要给六百块给何文焕。

六百块,她总共欠朋友的钱也就六百!

许安然面露难色,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何文焕看出她的为难,在沙发上换了个坐姿,身体前倾,问道:“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欠了多少钱?”

“真没多少。”许安然叹了口气,道:“主要是,不习惯这样的日子。”

“不习惯这样的日子。”何文焕重复了这几个字,道:“哪样的日子,花钱不能大手大脚的日子?”

许安然被戳中心事,忍不住低下头来。何文焕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模样,褐色的头发顺着她的耳垂耷拉下来,像一只乖巧的小猫。

何文焕意味深长地看着许安然,摸了摸下巴,缓缓道:“那许小姐,或许对破产规划这件事,有兴趣吗?”

“破产……规划?”许安然被这四个字给吓了一跳,“我真的到了破产的地步?”

早知有今日,她许安然以前就应该每个月存、点、钱。存点钱啊!

事已至此,当事人表示后悔莫及。

何文焕的主业是理财规划师,副业是破产规划师。

许安然从未听过这个职业。何文焕告诉她,这是针对国内目前还没有实行的个人破产制度。

所谓个人破产制度,根据新加坡的法律,是指个人欠款金额达到一万以上,就可以由个人或债权人申请破产。

“申请破产然后呢?”许安然挠挠头道,“一万元,大多数人努努力都能还得起吧,何必要申请破产。”

何文焕微微一笑,道:“其实个人破产制度,真正保护的是债权人。不过呢,鉴于国内还没实行,只在倡议阶段,我就不跟你过多解释了。简单来说,我这个职业,以后肯定大有用处。”

“行。”许安然本来也不想听这些普法知识,仅“债权人”三个字就开始让她头痛。“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简单来说,我这里有三种类型的合同,分为半年、一年和两年三种类型。我会根据你的债务情况推荐不同的年份。当然了,不同年份收取的手续费也不尽相同。”

“签了这份合同,您未来的资金将会由我来规划。”

许安然顿时来了兴致,顺势坐到了沙发上,“这三种类型,除了年份不同,还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半年的基本能保证你债务可以还清,一年至两年则小有盈余。当然了,这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我说了,这要看你的债务情况。”

“而且我也只会给你一些投资和理财建议,具体采不采纳,是你的事。但在合同期间,我最低可以保证让你还清负债。”

“这么厉害?”许安然怀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在放高利贷?”不然怎么还有人能放话帮人还清负债呢。

“……”何文焕觉得,自己有必要普及一点法律知识了。“我所做的,和申请个人破产后,破产管理机构对债务人所做的行为差不多,无非是限制消费、征收拍卖你的财产罢了。”

“不过这不是我的目的,我更愿意帮助你获得更多的资金,毕竟你赚得多,我分得多,双方共赢嘛。”

“最后一个问题。”许安然理了理头发,认真地望着何文焕,道:“你不是骗子吧?”

资金理财,破产规划,这些词语听起来都太像是骗子术语了。

何文焕原本以为她要问什么。听了这个问题,何文焕顿时觉得,自己不仅要普及法律知识,还得普及一些理财知识。

“投资、理财,其实是跟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的。别的不说,很多人都知道拿钱买房、买黄金,稳赚不赔,因为黄金和房子能够保值乃至增值,这就是投资的一种方式,不是吗?”

许安然点点头。这倒是实话,即使月光如她,也知道买房子可以增值,越早上车越好。只可惜房价涨太快,她又贪图一时的享乐,所以跟买房无缘,只跟租房有缘。

——不过现在也即将付不起房租就是了。

“可以说,理财跟每个人都息息相关,哪怕只是每个月记下自己的开销,也是理财。”

“既然如此,为什么很多人还是一听到理财两个字,就如临大敌,觉得对方要骗自己,而不是想着,多多了解一些理财知识呢?”

何文焕顿了顿,又微笑地看着她,“更何况,许小姐现在是负债在身,还有钱能够被我骗吗?”

“……”许安然一时语塞,憋了好一会才道:“别说了,上合同吧。”

在问清许安然的财务状况后,何文焕给她推荐了一年制和两年制两种类型。

“你的负债不多,金额不超过一万,基本上这个包就能给你解决大半。你最大的问题是没有理财概念,钱到手就没。”

“这也是很多年轻女性容易犯的问题,月光族,并为月光族而感到骄傲。”

“但从短期来看,月光族承担风险能力极低,手上的资金无法承担任何风险意外。从长期来看,毫无理财观念,对资金没有规划,这辈子很难有变得富裕的机会。”

何文焕很快制定出接下来的理财方案。

“攒钱第一步,就是存钱。所以当务之急,你要进行每日记账,收入、支出,全部记下来,定期交给我检查。”

“就这?”许安然顿时觉得合同白签了,“记账谁不会呢?”

“那你记了吗?”何文焕笑眯眯地看着她,这样问道。

许安然立刻蔫了下来,“……没。”

“将记账类型总体分为三大类,食物、购物、日用。每个月你的存款等于收入减支出。支出少了,钱也就攒下来了。”

何文焕似乎并不准备多说什么,只让她抓紧时间找份工作,有稳定的收入才能谈投资理财。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个人破产规划师的原因,许安然的运气逐渐好转起来。一周后,她成功找到一份月薪五千的工作。虽然薪资和上份工作一样,但胜在有发展前景,公司规模也比较大。

这份工作也得到了何文焕的认可,这让许安然安心不少。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许安然发现何文焕这个人,做事认真靠谱,说出的话莫名让人觉得可以信赖。

这种感觉对许安然来说是第一次出现。不过她总觉得,何文焕只专注于事业,眼里除了理财、投资,什么都看不见。许安然想着,自己对他,应该也只是一名普通的客户吧。

这么一想,许安然泰然了许多,也将生活重心放在工作上。

虽然找到了工作,但工资要等下个月才能发下来。也就是说,许安然资金欠缺的问题,依旧没有得到解决。

何文焕给她推荐了一些二手物品交易的软件,让她把家里不爱用的东西都卖出去。

在何文焕的指导下,许安然在家里收拾出一堆不用的东西,而且大多购于双十一时期:一次也没用过的蓝牙音响、没拆开过的乐高玩具、一大堆没用过的香水等等等等。

许安然将它们在闲鱼上成功卖了出去,小金库顿时有了将近六千的数额。

许安然对这件事表示目瞪口呆。她一边感谢闲鱼这个伟大的二手交易平台,一边突然想到,既然这上面可以卖香水、卖衣服、卖化妆品,那不也可以卖包吗?

心动不如行动。感受到赚钱乐趣的许安然立刻又选出两款包,放上闲鱼准备售卖。让许安然惊喜的是,竟然有人开价两个包四万五!

要知道,这两个包买来也就五万多,可以说出价很高了。许安然几乎抑制不住要准备寄货了,还好她残存的理智让她预约快递前,先问了一下何文焕的意见。

“别卖。”何文焕当机立断道,“这个买家给的价格比市场价高,必定有问题。”

“可是,”许安然不甘心道,“她付款了我才寄货,能有什么问题?”

何文焕看到她急不可耐的眼神,深深叹了口气。

“闲鱼跟淘宝一样,买家付的资金是由第三方平台代为保管,只有买家确认收货,卖家才能收到资金。也就是说,在你没收到资金的时候,你就要把你的包给发出去。风险极大。”

“可是发之前肯定价格都谈拢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许安然这样说道。

何文焕轻笑了一声。

“许小姐,你太天真了。”

“对方收到你的货,一口咬定你是假包,或者拿到货挑三拣四对半砍价,你要么同意,要么退货,对你都不利。换句话来说,你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没有谈判价格的资格。”

许安然隐隐感到哪里不对,但想到对方给出的四万五的开价,心里依旧不舍,嘴硬道:“砍太过分就退货啊,把东西还给我,我不照样没损失?”

“是吗?”何文焕看了她一眼,道:“如果别人调包呢?”

许安然一愣,“什么意思?”

何文焕看到她的表情,笑了。

“就是把你的真包调换,给你一个假包,还是运费到付。你想找到对方,但电话直接打不通,上哪找人呢?”

“或者验货的时候把你包的带子给扯断,以此讲价。这种包就算是寄了回来,你也受了损失。你上哪讲理去?”

许安然闻言一愣,“真有这种人?”

“不仅真有这种人,而且特别多。当然运气好的话,也的确能顺利成交,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分辨买家了。”

何文焕说着,冲许安然微微一笑,“许小姐觉得,自己是否拥有这个辨别能力呢?”

许安然认命地低下头。显然,她没有。

日子就这么稳步进行着,很快半年就过去了。许安然委托何文焕的三个名牌包都成功售出,一共拿到两万的金额。

按照约定,何文焕扣除了两千元的佣金费用。虽然心疼,但看到账户余额走入五位数的时候,许安然心情还是非常良好。

以前怎么没有人告诉她,存钱的感觉竟然会这么爽?

记账这件事,许安然也在每天坚持着。她已经学会看账单了,发现自己总是在外卖、衣饰这两方面支出较高。

外卖随便点点,一餐就能上三十,许安然有些心疼,在网上买了一个平底锅,开始学着自己做菜饭。

在此期间,她以“破产规划师必须全力支持客户的存钱计划”为由,逼迫何文焕吃下了外焦内生的红烧肉、带着蛋壳的西红柿炒蛋、咸出天际的家常豆腐。

何文焕不堪重负,立刻在合同上加了一条:客户必须保护破产规划师的人身安全。许安然这才作罢。

不过好在,厨艺进入正轨之后,她开始带饭上班,立刻省出了一大笔开支,同时还瘦了好几斤,真是意外之喜。

“外卖用的油、食材都不太干净,吃多了难免发胖。”虽然饱受过许安然厨艺的摧残,但他还是对许安然做菜这一行为表示肯定。

服饰方面,她开始买一些经典百搭款,不再追求最新款。她舍不得买时尚杂志,就靠美妆博主每日科普。

她挑了一个周末,对家里的衣物进行清理,收拾出一批日后不会再穿的衣服,在闲鱼上低价卖了出去,银行账户立刻又多了几千块钱。

那晚,许安然抱着手机,睡得香甜。在梦里,她梦见自己中了八百万大奖,傻笑了一整晚。

有了五位数存款后,许安然开始对自己的薪资不太满意了。

存钱无非四个字,开源节流。你总节流,也存不了多少钱,更重要的是开源。这话何文焕跟许安然说过很多次,许安然牢牢记在心里。

她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得往上爬爬,让领导给她加工资。

一年后,许安然成功升职,开始管理一个小团队,薪资也从五千上升至八千。

“好好干。”领导很欣赏她,开完会后单独叮嘱她道,“现在的小年轻,很浮躁,动不动就闹辞职。但你不一样,你性格很沉稳,我很看好你。”

许安然听了这番夸奖,微微一笑表示感谢。

今非昔比,她已经不是当时的月光少女了。

曾几何时,她闹着要辞职的次数也不少。现如今她沉迷攒钱,哪能动不动就辞职。更何况疫情带来的影响还未完全消除,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没钱的日子了。

许安然不禁感慨道,她终究变成了自己曾经瞧不起的那种人。不过看着银行账户里的余额,她觉得,瞧不起就瞧不起吧,反正她现在挺快乐的。

家里多余的包和首饰都被许安然卖掉了,仅留下一个经典款迪奥包。这款包挺百搭,考虑到因为工作也需要参加一些重要场合,所以许安然留下了这款包。

对于许安然的改变,何文焕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许安然此时已经完全会打理自己的资金了,觉得有必要给自己的客户一些其他投资建议。

某日在咖啡店对完账,何文焕收起文件,突然问道:“你以后的规划是什么,回老家,还是在这座城市定居?”

“回老家……还是算了吧。”许安然几乎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我是挺想留在这座城市的,朋友们都在这,杭城虽然不是北上广,房价也挺高。定居估计有点难。”

“那你买套房子呗。”

望着何文焕云淡风轻说这句话的模样,许安然震惊了。

“买套房?大哥,你知道现在房价多贵吗,四万一平!即使不在市中心,最少也要两万,我哪买得起!”

这个房价对比北上广可能算很低了,但对于许安然,那就都一样:通通买不起。

“城北刚开了一个楼盘,每平只要一万五。你有稳定工作,又有公积金,首付能付个二十万,就能买下一套五六十平的单身公寓,每个月还贷,扣除公积金,你的压力也不会太大。”

“而且你还是大学生,可以跟政府申请大学生购房福利,还能领到三万块钱。”

许安然依旧是一脸拒绝,“城北太偏了,而且建筑才刚开始造,未来十年搞不好都没人,况且那里离我上班的地方特别远,不方便。”

“近几年大量农民工进城,市中心人数已经饱和,政府有意向将市中心往城北迁移。我看过规划,如果城北真能发展起来,房价日后必涨,毕竟……”

毕竟按照大部分人工资涨幅的速度,是跑不过通货膨胀的。

可许安然才二十五岁,把买房这件事还看得很远,因此含糊道:“再说吧。”

何文焕见她不愿意,也没再坚持,毕竟按照合同约定,他负责提建议,采纳与否,依旧是由客户决定。

许安然没想到父母会突然来到她的城市找她。

某日下班,许安然见还早,于是走路回去,没想到竟然在租房门口见到了父母。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许安然一惊,立刻开门让父母进去了,“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们。”

“没事,安然,爸妈这趟来,是有事找你,事办完就走,不耽误你上班。”妈妈说着,还从包里掏出一个橘子,亲自给安然剥好,“来,特地从老家带来的,你尝尝甜不甜?”

见母亲这番殷勤模样,许安然突然想到了什么,试探问道:“是哥哥让你们来的?”

见父母没有否认,许安然原本因父母到来而雀跃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上个月,哥哥给她打了个电话,找她借钱。她现在爱钱如命,当然没有同意。没想到父母会为了这件事特地跑到她的城市来。

这让许安然有点难过。

“我没钱。”许安然语气逐渐冷淡下来,“我不像哥哥有房有车,我得自己打拼,所以我真的没钱给他。”

“不是给他,是给我们。女儿挣了钱,孝敬一些给爸爸妈妈,不过分吧。”

妈妈拉住她,苦苦劝说道:“你爸妈为了你们兄妹俩,操劳一辈子。现在父母有困难,然然你就帮帮爸爸妈妈吧,好吗?”

许安然看着父母的样子,知道他们拿不到钱,是肯定不会离开的了。

“我就一万,多了,我也没有。”许安然听到自己这样说道。

妈妈听了一脸欣喜,但父亲的表情依旧不满足。

“你不是换了工作还涨了工资,怎么可能就这点钱呢?你撒谎!”

许安然拼命遏制住自己汹涌的情绪,深呼吸好几口气,这才控制住自己没生气。

妈妈倒是相信她的确没钱,循循善诱道:“手上没钱没关系,你有稳定工作,去银行申请一笔贷款,银行肯定给批。”

“而且你不是还有公积金吗,这么些年,应该也有不少钱吧。”

许安然一听这话就炸了,“妈你什么意思?”

母亲似乎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还准备继续劝说,却被许安然当场打断,“这些,都是哥哥教你的吧。”

见母亲没有否认,许安然的心彻底凉了。

她再次深呼吸一口气,平静道:“我不能再办银行贷款了,因为我已经买过房了。”

“买房?”父母一惊。

“为什么要买房?”母亲不解道,“你一个女孩子,干嘛要买房?日后让男方买不就行了?”

许安然听到这,微微一笑,一字一顿道:“因为我知道,父母根本靠不住。”

啪!

父亲在母亲的惊呼声中,打了这一巴掌。

许安然第二天就把房子给买了。

何文焕全程陪同她办完了银行贷款手续。在买房合同上签下名字的时候,她觉得无比轻松。日后,她就有自己的家了。

虽然房子还是毛坯房,但看着空荡荡的墙壁时,她还是感受到了一丝家的温馨。

没想到,有属于自己的房子,竟然是这么快乐的事情。

“你手头上的钱还不足以好好装修这间房子,我建议你花五万左右简单装修一下。这附近有所大学,里面艺术生多,租单身公寓的人也多,你可以租给他们。”

“等你想住进来了,资金也足够了,再重新装修一下就行。”

何文焕说着,摘下眼镜擦了擦,又重新戴上。

“怎么突然又决定买房了?”他问道,“不是铁了心要当租房一族么。”

许安然站在阳台上,望着窗外的风景,心情舒畅。

“没什么,就是想,有个家了。”她淡淡说道。

父母最后拿着许安然的两万块钱离开了。那两万块钱,是许安然省吃俭用存下来的。望着父母离开的背影,许安然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开始悄悄改变了。

“你账户上少了两万块钱,是怎么回事?”何文焕望着文件,微微皱眉,“又乱花钱了?”

许安然微微一笑,没有否认。

已经相处一年有余,何文焕知道她肯定舍不得拿两万块钱去买包。但她没说,他也没再问了。

他知道,许安然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那你又为什么突然推荐我买房?”许安然看他,“我打听过了,政府的确有意将市中心往这边迁移,但即使这里房价涨,也要等好几年。”

“好几年而已。”何文焕推了推眼镜,道:“你知道通货膨胀吧。”

许安然点了点头,“知道,钱会越来越不值钱呗。”

“那你知道为什么钱会越来越不值钱吗?”何文焕问道。

许安然还真不知道原因,摇了摇头。何文焕见状,接着说道:“简单来说,就是货币贬值,物价上涨。造成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货币政策、实体经济泡沫、货币现象等等。当然了,造成通货膨胀的根本原因是GDP的增长方式造成GDP水分过高,无效经济总量过大,供给严重不足,最终导致货币效率降低。”

“……有没有更加通俗明了的表达方式。”

“……举个例子。”何文焕道:“国家并不公布通货膨胀率的具体数额,根本设置的2019年通货膨胀率目标,是在4%-6%之间。取个中间值5%吧。假设你2018年的工资是5000一个月,那么你2019年一整年的每月工资,都要达到5250元,这才相当于你2018年拿到手的5000块钱。”

“……”许安然非常忧虑地想到,去年她不仅没有涨工资,甚至还在2020年的开头失业了。

“所以这就意味着……”

“所以这就意味着,平均下来每个月的工资涨幅没超过250元,就等于在亏钱。”

许安然此刻燃起了强烈的工作之心,恨不得加班到深夜,业绩一大堆,让领导立刻给她涨工资。

“2019年中国人均收入的年增率是6.8%,通货膨胀率按5%算,也只有一部分人勉强跑赢了通货膨胀。但更多的人跑赢也只意味着原地不动,要想彻底跑赢通货膨胀,让钱变得值钱,往往只有五种方式。”

许安然立刻来了兴趣,问道:“哪五种?”

“投资股票、基金、期货、房产、黄金收藏品。”

许安然听到这,恍然大悟,“难怪你催我买房。”

“是的。”何文焕道:“前期升值慢,但后面一旦开始升值,你就可以大幅度跑赢通货膨胀了。”

许安然顿了顿,然后看着他,认真地说了句“谢谢”。

这个世界上,想方设法想从你口袋掏钱的人很多,但诚心诚意帮助你赚钱的人却很少。

在那一刻,许安然对何文焕这个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他具有这么强的理财能力,为什么要做破产规划师,直接自己挣钱不好吗?

但她终究没问出口,她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

第二年,许安然的年薪涨到了十五万。她想,这大概是因为她工作越来越拼命的原因吧。

她在何文焕的建议下,利用一些闲散资金去投了一些基金,收效还不错,每个月能赚个两三千。钱不多,日积月累也就多了。

许安然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她跟何文焕的合约已经提前完成了,她一分不少地将手续费打到了何文焕的账户上。

合同终止的那天,何文焕签完字,收起文件,冲她笑了笑,“结束了。跟你合作很愉快,许安然。”

许安然听了这话,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他和她的关系,就只是合作伙伴吗?

何文焕起身后,许安然突然叫住他。

“喂。”她道,“你们公司还招人吗?”

“什么?”何文焕一愣。

“破产规划师。”许安然道,“还缺人吗?”

何文焕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笑。

“缺,一直都缺。”

“那,有什么要求吗?”许安然眨了眨眼睛。

何文焕站直了身体,微笑地看着她。

“想当破产规划师,要考取很多证件,我们才会考虑。其次,个人资金最起码要有五十万,这是入门门槛。”说完冲她灿烂一笑,转身就离去。

“你等着,我马上就能攒够五十万!”许安然在他身后大声喊道,“不动产也算,你没说只能现金,我有一套房!”

“你还欠了银行贷款,一来一回抵扣就没了。”

“你!”许安然顿时语塞。

何文焕背对着她,招了招手。他转过街角,站在一棵树旁,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突然笑出了声。

阳光照在他身上,也照在刚出咖啡厅左右张望的许安然身上。

那是生活的希望,洒在了他们身上。

而他们的故事,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