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来,品品这盏茶。
嗯唔,好茶,一盏茶里天地静了,时间慢了……
它带我来到了早春里暖阳初现、薄雾飘渺的山间清晨:有泉鸣幽幽,有鸟语啾啾……
晨风荡漾清清凉凉,有山林间草木的湿润清甜,混和着泥土与青苔的味道……
新绿的灌木丛后藏着不知名的野花儿,白色,花香忽有忽无,随风断续……
它让我变成了山顶古树上一朵迎风舒展的粉色花朵……
或是林下溪流里一条悠闲游弋的小青鱼。
说仁者爱山。小小一杯茶汤中你能看见碧绿青山,是不是说明我们鬼牧大人心怀仁善呢。
所以你觉得我不够聪明不是智者?
呵呵,聪明和智慧可是两码事儿。
我倒觉得,是茶的记忆中有朝阳有高山,所以茶汤中亦有朝阳有高山;是茶灵你心怀仁善,所以你的茶汤中亦怀仁善。
哈哈,被鬼牧夸奖,我可以跟城里的鬼得瑟大半年了吧。
随你。再来一杯……
承日光月华、载山野清幽,停驻当下辟出一方净土供心灵栖息,这是茶的功德。
也是茶人应做好的功课。
茶灵如是告诉了了。
第六章你是……谁?
已是日落黄昏,苏醒的蝙蝠倾巢而出冲进漫天霞云,如光鲜锦缎上泼洒的无数墨点。它们无声地飘忽盘旋,无声地召唤夜幕降临。
天地多少是有些无情吧,了了怔怔望向西天。岁岁年年日日夜夜,数不清的生命来去明灭,日月星辰始终运转如常。了了自己也是死过的人,还不止一次。每次她都将最后一眼都投向天空。她看得清楚,并没有哪次,天空因她的生死改了颜色、样貌。了了当然知道自己微如尘埃,可是想想自己就此消逝而四季更迭不缀,如同天地间不曾有过自己,多少还是会失落会不甘。
嗨呀,又想多了不是!了了自嘲嗤笑。失落怎样?不甘又怎样,想不出答案的问题纵是想穿了脑袋又能怎样?
生者既已获救,逝者也当得到告慰,还有得忙呢,好好干活吧!
小野带媚鬼上弃园安顿,了了收敛心神准备回城。
突然,余光里有个熟悉的身影重重撞到她心上。撞得她心口酸涩,耳中咚咚作响。了了慌张又怯懦地回头确认。还好,还好又是自己眼花。她暗松口气。别自己吓唬自己了,他好歹是苍梧王痛爱的亲孙儿,自应在京城逍遥,怎么会来这等边远小城。
为了不和山洞前那伙人撞上,了了放慢脚步,看见城门时已是已是繁星满天。了了恍然想起自己今天只在早上吃了两个小包子,大半天没吃没喝。不想还好,想起了突然就饿得手抖心颤冒虚汗。小城入夜之后本就冷清,加至失踪案未了,街面上几乎见不到人更没有卖吃食的。
了了干脆先不进城,吹了三下狗哨,召唤安安来找她,便转身折进岔路。那边有条小河,河虽小鱼却肥。
抓鱼生火,于了了而言皆是小事。鱼刚烤上,一只黄黄胖胖的小“傻”狗朝她屁颠颠跑来,可不就是她的小安安吗。安安一头扑到了了怀里撒娇,一天不见,甚是想念。
安安是个女孩儿,了了对它自是比对小野多了几分溺爱,抱怀里亲亲揉揉半天才舍得放开。
星光映在水里,火光照进眼里,夜风吹拂,一人一狗坐在河边满是惬意。
了了烤鱼,安安汇报今天见闻。今天了了让它盯着城里姓宗那户人家。宗家是子、白、灵三家女儿失踪后第四个报失踪的人家。失踪的是宗家独女儿名宗倩楠,差一个月及笄。
都是失踪,宗家与子、白、灵有却不同。
子、白、灵三家皆是刚搬来永安城不久,宗家世代居住永安城,祖上三代都在酿酒卖酒,多少有些人脉;子、白、灵三家是白灵族,宗家只是普通人;为了维护女子名节,子、白、灵三家是自己家人先找,实在找不到才求助官府,而有人脉的宗家则是头天失踪第二天就报官,且在街上大呼小叫,生怕别人不知他家女儿被人掳走;最后一点,所谓“鬼抢亲”如作俑者正是宗倩楠的父亲。
老人有云:来说是非者从便是是非人。故而了了叫安安盯着宗家。人嘛,人前作戏或以假乱真,人后独处,总有丢下面具的时候。
安安今天很有收获,宗倩楠父亲人前总是满面愁容,一副心痛女儿的样子,回家后,却是吃吃喝喝味口极好,完全没见半点担心;宗倩楠的房间已经给她堂兄宗钰住下,全家似乎笃定宗倩楠不会回来了;而且,安安嗅嗅越来越香的烤鱼,淌着口水继续说,而且宗倩楠母亲在后院偷偷烧纸,边烧边念叨,起先说对不起宗倩楠,一会儿又怪宗倩楠为什么是女儿不是儿子,过一会儿又说冤有头债有主,叫宗倩楠该找谁找谁,别到她梦里吓唬她。嘀嘀咕咕说了很多,眼泪一滴没掉。
看着就不像是个疼爱女儿的好母亲。安安总结。
“如此看来,宗家父母确实有问题。”了了总结。
嗯嗯,有问题肯定有问题。安安附议。安安向来以了了马首是瞻,何况,鱼快烤好了!
报告完见闻,安安专心等鱼吃,伸长鼻子身子不停往前凑,离火堆越来越近。了了笑着伸手挡在它前面,再往前就该烤狗肉了。安安听劝往后挪了挪,然而鱼越来越香,它又越凑越近。
幸而在它将自己送进火堆前,鱼好了。了了洒上自己特制的香料,鱼肉的香味顺着风说香飘十里都不为过。了了将其中一条放在安安前面,叮嘱它等凉点再吃。
万万没想到,烤鱼的香除了勾得安安流口水,还勾来了……人。
一双绣着金线的黑靴悄无声息的隔着火堆落在了了对面,随后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是……谁?”
了了身子一僵,这声音她没听几次,却是深深刻进记忆。她不敢相信地抬头,星空下,他身着窄袖骑服手按长剑,站如青松坚毅挺拔。应是自己坐在地上的缘故,了了觉得男子头顶苍穹脚踏山川,如神衹般高大,让她一阵眩晕。火光照进他乌黑深邃的眼眸,眸里倒映着明暗不定的光。了了自诩能读懂天下人的眼睛,唯独这一双让她每每挫败——她从来没读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