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军进逼,蜀将侯晖自知不是对手,玩起了严兵固险之策。
此人也非浪得虚名之辈,就冲当年有拿刀逼人称帝这份胆魄,足以证明他在军事上有两把刷子。
虽说手上只有兵力一万余人,但亦能依据有利地形,沿水两岸构筑了南北两座城垒。
战斗开响,昏天暗日。
晋军焚其楼橹,四面并登。
即便北城是块硬骨头,也抵挡不住火力全开的晋军主力,不消半日便被攻下。
攻入内城之后,晋军风卷残云一举将侯辉、谯诜等人擒杀。
随后,未做丝毫休整,回军转战南城。
南城蜀军见到北城已破,即刻奔散溃逃。
此一战,晋军接连斩杀蜀军大将一十五人,蜀兵无数。
已经杀疯了的晋军,完全成为了莫得感情的杀人工具。
蜀军哪里见过这样的虎狼之师,各地营垒守卫逐个土崩瓦解。
晋军越战越勇,舍船步进,宛如泄洪之堤坝冲向一马平川的蜀中平原,剑指成都。
外水之滨已被朱龄石搅得天翻地覆,中水同样闹惊天水花。
中水直插蜀中腹地,谯纵怎敢掉以轻心,派心腹大将谯抚之率领一万多人驻守中水重镇牛脾城,又派谯小苟率领重兵防卫打鼻城。
本以是万无一失之局,未想到等来的同样是洪水猛兽。
宁朔将军臧熹不愧为当朝太尉的小舅子,他的兵锋同样犀利,沿中水杀向牛脾城如入无人之境。
两兵相接,蜀军就如泥捏的一般一触即溃,谯抚之只得狼狈逃窜。
臧熹率军得胜追击,谯抚之在自己地盘上被追杀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终被晋兵追上斩杀。
谯小苟本在打鼻城,友军有难本应救援,但听闻晋军攻势之猛,早就被吓破了胆,哪里还管什么守望相助、唇亡齿寒,丢下城池马上开溜了。
将领如此,其随从士卒也有样学样,纷纷望风溃退。
可怜蜀王谯纵自以为他的蜀中防线固若金汤,依旧沉溺于美女幺妹四竹管弦里,日日笙歌。
也不要问为什么这个节骨眼上谯纵还在看歌舞了,因为帝王的快乐是咱想象不到的!
人家本就是被逼上位,就不要苛责过多。
歌舞令人醉,佳人亦婀娜,但这一切不过是在粉饰太平。
直到有一名战败的蜀兵不管不顾的冲进宫殿之中,才打破了众人雅致。
谯纵这才如梦方醒,被拉扯到冷冰冰的现实当中。
若外水抵抗的是晋军主力,被攻陷还情有可原,可中水的防守,本就上了双保险,即便是谯抚之被击斩,谯小苟亦能阻挡晋兵一二,怎么让晋军攻陷如此之快。
“谯小苟,你是真的狗!”谯纵大怒。
毕竟谯小苟是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他将如此重任交予此人,终究是错付了。
人如其名,一听谯小苟这个名字就知道,此人不是个能办大事的人。
可悔之晚矣,如今外水、中水皆被晋兵控制,他还能怎么办呢。
谯纵造反以后,为了对付晋廷,在早年投靠后秦,还趁东晋内乱之时落井下石,晋廷早已对他恨之入骨,总是他有心投降,可刘太尉也不一定会给他“乐不思蜀”的机会。
谯纵本就没有大才,被强项推至九五之尊之位,一路走来也未遇坎坷,平常亦是享乐惯了。
一如温室里的小花,怎有经历大风大浪的勇气。
他在大骂谯小苟弃城逃跑没骨气的同时,也是在暗讽自己的软弱。因为他本能的想法也是逃,何曾有固城坚守的勇气。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
七月初五,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蜀王谯纵决定放弃他的大好成都,选择出逃。
虽然逃出生天,但让谯纵感到为难的,是挣扎的自由。
他深知创下的基业即将要毁于一旦,痛苦自责的他一言不发来到先祖陵寝前忏悔。
女儿见到父王如此痛苦,便好言安慰:“父王,事已至此,我们不如以死谢罪!”
谯纵听到女儿如此好言相劝,十分感动,当即选择抛下女儿跑路。
谯纵之女则是极有骨气,说到做到,真的选择死在先人陵墓之前从容自尽。
悲哉,为国死者,女子也!如何不令人唏嘘惆怅。
…………
谯蜀大将谯道福在第一时间得知彭模沦陷便知中计,哪里不明白对方这是要偷家。
知道对方都已经上高地了,自己不抓紧回城,还等什么。
于是慌忙调集五千精兵玩命的往成都赶去。
成都不仅是一座城池,乃是国家的象征,里面住着的不仅有他们的君王,更有他们的家眷。
对于谯道福而言,保住成都,哪怕死都可以。
然而,就在将士不要命的奔赴成都的路途中,却刚好碰上仓皇逃窜的谯纵。
谯道福本以为看花了眼,想着自己这般没命的去勤王,如今皇帝老儿却跑出来了?
“一座大好城池说丢就丢,身为蜀王,成都若失,意味着什么,他自己心里不清楚么?”谯道福仔细的又看了看眼前瓜兮兮的人,确信正是谯纵,顿时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老子浴血奋战图的是什么,为的是什么啊!这个国家是你谯纵的,不是我谯道福的!?
谯道福越想越气,忍不住开口大骂道:“大丈夫有如此功业而弃之,你能跑到哪去!人谁不死,没见过你这样的懦夫!”
只见他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越骂越气,也顾不上什么君臣之礼,拔出身上的宝剑狠狠向谯纵掷去,正中其马鞍。
谯纵见到最为忠勇的手下仿佛得了失心疯,欲有宰了自己的架势,吓得他拨马便走。他本欲想投靠谯道福,不成想对方不仅不收留他,反而将其无情的赶走。
天色渐晚,山野丛林,一片神鸦社鼓。
众叛亲离的谯纵,本就玻璃心,此时也彻底陷入绝望。
谯纵抬头凝视着苍天,仿佛整个人即将被黑夜吞噬,他呐喊着:“朕本想做一小吏安稳度日,奈何薄命做了君王。”
正如谯道福所言,大好基业一旦放弃,又能去向何方。
黄袍乃是最好的裹尸布,失去皇权,谯纵也就失去了活着的权利了,他缓缓走到一棵歪脖子树前,为吊死大军多添一人!
随着谯纵自缢而死,谯蜀政权随之宣告灭亡,享国九载。
其实在谯纵主政蜀地的这几年,多少也是有些成绩的,在纷纷乱世,能罢兵习武,与民休养生息,为人和谨,蜀人爱之。
蜀人虽爱之,却也难挡利益的诱惑。
当地人王志见其尸身,亦知此尸的项上人头是个宝贝,果断砍下献予朱龄石领功请赏。
而后谯纵的大好头颅便被精致的打包,传首京师。
可怜可怜一代蜀王,活着纵然万丈风光,死后亦是身首异处,不留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