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司马尚之亲自出手,在牛渚击败了庾楷,要不是庾楷跑得快,顺江东下投靠了桓玄,他差点手刃这个叛徒。
这场胜利为朝廷提振了不少士气,但没过几天却在白石吃了大败。
殷仲堪的部队依仗着自己船坚炮利,很快将部队推进至横江。
朝廷的军队在这场战斗中很快便失去了一支臂膀,西边大军压境,东面面临的又是东晋的虎狼之师北府军,形势陡然岌岌可危。
大火即将要烧到眉毛了,司马元显却是没有他老爹那么惊慌。
因为他即将激活一项祖传绝技,那便是他们司马家刻在基因里的东西——内斗。
司马元显理了理头绪,认为王恭的小团伙中最强大的是王恭而非殷仲堪,只要能把王恭这个挑头的干掉,西路的殷仲堪就不值一提。
而王恭这边令人胆寒的是北府军,王恭只不过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银样蜡枪头,所以只需瓦解北府军,这场仗便胜利了。
北府军的领头是偏向朝廷的刘牢之,所以只要能够策反刘牢之,就能盘活整盘棋。
于是乎一条离间计很快孕育而生,在司马元显心中处理刘牢之就如烹小鲜,像刘牢之这种乡巴佬,只要肯给足够的利益,相信他一定能够就范,想到此处他便信心十足。
司马元显派人找到刘牢之的老伙计高素,命他悄悄将密信送给刘牢之。
这封以司马道子为名义书的信中,提到了一个让刘牢之无法拒绝的好处,那便是:希望其跟着朝廷混,事成之后,就可取王恭而代之。
刘牢之虽然动摇了,可是多少有些抹不开面子,他可是北府军的头号猛将,这种背刺主帅的事儿,怎么说都有些不地道。
见到刘牢之拿着密信迟疑,他的儿子刘敬宣上前劝说老爹:咱跟王恭也没啥亲戚,跟谁混不是混,更何况跟着朝廷好像更加名正言顺。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刘牢之一听觉得在理,又想到这些年跟着王恭受了许多鸟气,越想越来气道:老子是牢之,反他娘的。
这种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狠角色,要么就不动手,但动起手来可绝不含糊,一出手便是杀手。
没多久,刘牢之便在竹里反了王恭,手起刀落杀掉王恭的心腹将领颜延,给司马元显纳了投名状。
随后派儿子刘敬宣与女婿高雅之回师京口,进攻王恭。
王恭哪里会想到这黑头憨货会反叛自己,还正兴致冲冲的在城外阅兵呢,刘敬宣率领的骑兵突然杀到。
检阅的部队哪会想到突然增加一个实战演习的科目。
经过简短并不激烈的战斗,王恭的部队并没有经受住检阅,瞬间即溃。
王恭见状,哪还有心情继续检验这群饭桶,拨马便走,只是逃回大本营京口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老窝早已被刘牢之的好女婿高雅之抢占了。
此时他才意识到,这个刘牢之是想整死自己,只得骑马继续逃,去投奔他的小伙伴殷仲堪。
但像东晋王恭这类高门公子哥,平时三大功课大概就是谈玄、嗑药、比阔,很少骑马,今日的来回奔波已经使他力不能支了,细皮嫩肉的他居然因骑马导致大腿内侧长了疮。
于是乎,他弃马乘舟,本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但行至长塘湖还是到了梦醒时分,醒来后便被俘虏。
这权臣下了大狱,哪还能活。
岂止他不能活,就连他一家老小,全族之人都被送往建康于倪塘斩首。
我们不知道王恭起兵的讨伐的初衷是什么,他可是每次读《左传》读到“奉王命讨不庭”就会扼腕叹息的角色。
他都快死了,就算他是个个忠臣吧,讨伐的目的是为了匡扶晋室。
遥想先皇司马曜去世时,王恭辞色严厉的向司马道子说:“天子居丧期间,执政宰相的重任,即使是伊尹、周公那样的贤人也感到难以胜任,愿大王亲理万机,采纳忠言,远离邪声,放逐奸佞小人。”
王恭说以上之言时,拳拳爱国爱君之心不似作假,那时的他是站在多么高的道德制高点去鞭策别人的。
一切似乎还在昨日,一切即将过眼云烟,因为这位大帅哥即将要饮恨而终了。
有诗曰:
春风濯濯柳容仪,鹤氅神情举世推。
可惜教君仗旄钺,枉将心地托牢之。
同年九月,阶下囚的王恭终于走上了断头台。
但帅哥即死,形象不可乱。
即便是马上知道死亡,王恭却仍旧能够表现的从容淡定,毫无惧色,吟诵佛经,自己理顺胡须鬓发。
在王恭死后,司马元显也说话算话令刘牢之接替了王恭的职位。
刘牢之也格外卖力,顺势把老上司王恭的家给抄了,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身为一方权臣,他的家中居然没有什么钱财布帛,惟有书籍而已。
这也许就是东晋士族的风骨吧,清纯而高贵,漂亮而洒脱。
王恭终究是死了,但是影响确实极为震撼的。
尤其是对于殷仲堪而言,简直就是两级反转,跟坐过山车一样。
王恭这个带头挑事的盟主死了,殷仲堪真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玩了,说实话其实他并不怕司马元显,跟中央军打一打闹一闹还成,可是若与北府军这样的虎狼之师碰到还有命在么?
想到此处殷仲堪如坐针毡,宛如秋后的蚂蚱,做梦都是自己被砍头的噩梦。
有人芭比Q,有人666。
几家欢喜几家愁,司马元显倒是乐开了花,东面没有费一兵一卒便完成了斩首行动,同时还收编了战斗力爆表的北府军,此时他更是稳坐钓鱼台,竟有些猫戏耗子的乐趣。
司马家族作为东晋最大的世家头子,最是了解那些世家子弟那种桀骜的性子,哪里看不出来殷仲堪手下的那两员虎将桓玄、杨佺期哪里会服殷仲堪这个独眼龙。
于是利用朝廷这个橡皮图章下诏:以桓玄为江州刺史;以杨佺期为雍州刺史;黜殷仲堪为广州刺史。
这一手极为高明,堪称阳谋的典范。
何谓阳谋,阳谋就是光明正大的搞阴谋,阳谋的魅力在于你知道我的计谋但你无可奈何。
首先江州、雍州反正当时已经被殷仲堪的部队拿下了,想要夺回吃到别人嘴里的肉着实需要费一番功夫,与其如此,干脆借花献佛给桓玄和杨佺期。
目的很明显就是拉拢二人跟着朝廷干,分化瓦解殷仲堪。
其次任殷仲堪为广州刺史,虽看似平调,但明显是摆了殷仲堪一刀,东晋的广州岂是现在的广州,地盘小不说,比起荆州那属于穷地的叮当响之地。
如此计策,摆明了告诉三人任免权在朝廷手里,名义上你们还都是要听傻皇帝的。如果你们不听从那便是反了朝廷,到时候天下之人便可将其群而攻之。
司马元显一派可谓将“挟天子以令不臣”这一手用到极致,仅仅这一手就实现了两级反转,让殷仲堪落入被动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