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何无忌亡

趁着刘裕未归,徐道覆已经不费吹灰之力连克南康、卢陵等重镇,兵锋直指豫章。

豫章乃南方重镇,今为江西南昌地界。

刘裕在北伐之前便不放心岭南的卢循,在此处留有后手,那便是自己的好兄弟何无忌。

镇南将军何无忌乃北府老兵,自是一员冲杀大将,刘裕本以为万无一失,可事实多次证明,此人并没有独当一面的将才。

此人虽有刘裕之勇猛,但却没有刘裕之谋略。

面对气势正盛的长生军,其他守将都望风而逃的大背景下,这位爷不但不怵,反而决意领兵去寻阳南下与敌军硬刚。

众手下听闻主帅大胆的想法,纷纷表示不可。

长史邓潜之苦谏曰:“国家安危,在此一举。闻卢循兵舰大盛。势居上流,宜决南塘,守二城以待之,彼必不敢舍我远下。蓄力养锐,俟其疲老,然后击之,此万全之策也。今决成败于一战,万一失利,悔将无及!”

参军殷阐同样劝谏曰:“卢循所将之众皆三吴旧贼,百战馀勇,始兴溪子,拳捷善斗,未易轻也。将军宜留屯豫章,征兵属城,兵至合战,未为晚也。若以此众轻进,殆必有悔。”

众手下之意无非是:别浪,咱们守塔,等大哥。

可好大喜功的何无忌就是不听,想当初他跟随大哥刘裕轻而易举的将长生军打的哭爹喊娘,根本看不上这帮手下败将。

三月,二十日。

还未等到何无忌去攻打卢循,便与长生军的二把手徐道覆遭遇。

就冲徐道覆买卖木材一事,便知其浑身上下都是心眼,绝非一般的酒囊饭袋。

他早就料到骄傲自大的何无忌会主动出击,便提前在部署强弩数百登西岸小山埋伏。

耿直的何无忌见到敌军前来,二杆子劲儿便上来了,直接下令众将士迎击贼兵。

徐道覆命令前方军舰佯装败逃,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何无忌引入包围圈。

霎时间,箭如雨下。

佯装败逃的徐道覆军舰也马上掉头反击。

何无忌这才知道中了敌方奸计,可他到底是名将,虽然身处下风,但仍旧倒驴不倒架,亲自靠前指挥战斗。

晋军由是士气大振,个个以命相搏,不惧敌军嚣张之气焰,依旧奋勇迎敌。

何无忌骨子里的骄傲,不免使得他浑身傲气,也许就连老天爷也看不惯过于傲气之人。

就在双方交战正酣之际,西风暴急。

何无忌所乘的指挥船被风吹至东岸,脱离了晋军舰队的护卫。

徐道覆哪会放过这等天赐良机,赶忙命令水军中的数艘大舰围逼过去,彻底切断其于晋军的联系。

晋军舰队见自家旗舰被围,军心大乱,众遂奔溃。

面对必死之局,何无忌却仍无惧意,放声大笑道:“取我苏武节来!”

节至,执以督战。

贼众云集刀枪齐下,何无忌辞色无挠,握节而死。

也许有人认为此次晋军兵败皆因何无忌骄傲自大所致,但如此骄傲何尝不是晋人的一种风骨,这种骄傲比起那些望风而逃的守将而说,不知“可爱”多少倍。

古今将相在何方,终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一代名将的陨落,代表的则是另一个名将的冉冉升起。

……

长生军的二把手徐道覆在东路打的风风火火,西路的老大卢循当然也不能弱了威风。

他要攻占亦是南方重镇长沙,此地属于刘裕之弟刘道规的势力范围。

虽然卢循没有徐道覆那么猛,将刘道规一举成擒,但同样重创对手,顺利夺下长沙。

如此一来,刘裕在北伐前布置的南方防线就此全线崩溃。

消息传来,晋廷紧急召集会议,朝议之上有不少人都提出带着傻皇帝北走投奔刘裕。

敌军未至就要跑路,可想而知京城之人惊恐到何种地步。

好在这个提议没有通过,否则此举还不如丢弃临朐城投靠前线大军的慕容超,少说人家是等到有人攻城才逃跑的。

正在赶往建康的刘裕同样着急,他深知这帮道爷的威力,为了加快行军速度,他命人以船只运送辎重,自己则亲率精锐走陆路奔还。

即便如此,在他行至山阴之时,还是听到老友何无忌战死的消息,他顿觉五雷轰顶。

刘裕此刻少有的失去了理智,他跨上战马,丢下部队,只身一人纵马疾驰。

他恨不得现在便杀至徐道覆处,用细刀慢刮了此贼。

身后的一干将领,从来没见过主公如此暴怒,在得知缘由之后,纷纷挥戈驱马追随刘裕。

刘裕撒起欢来又有多少人能追的上,此刻正值早春时节,天寒路险,仅有数十骑将士卷甲兼行,才勉强尾随其后。

风雪掠过刘裕的脸颊,生出点点寒意。

他不禁忆起当年刘牢之欲反桓玄,自己果断辞官,布衣还乡,正是此何无忌不离不弃,一路相随直至光复晋廷立下不世之功。

那些点点滴滴不觉化作泪水肆意的流淌而出。

何无忌不仅是他最为忠诚的追随者,更是此生的挚友。

也许吧,人生的路上会有太多太多的人,在不经意间离你而去。

刘裕知道自己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但又能怎样呢,他就是要为好兄弟复仇。

等行至长江北岸,被江水挡住去路,这才有心询问行人打探朝廷的消息。

行人并不知道刘裕身份,听刘裕问及南方战势,却没有想象中的惊慌,答曰:“贼尚未至,刘公若还,便无所忧。”

刘裕听后,沉重心情便放下少许,听到行人提及他的名字隐隐有些自豪感流露,他的心似乎感觉被什么刺痛一下,瞬间恢复了理智。

原来刘裕在这些年东征西讨中,早已经被百姓认定为心中的守护神。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的肩上已经扛起了整个天下。

想通了此点,他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莽撞,大脑也变的清晰起来,见到身后紧赶慢赶而至的手下,内心又生出一丝慰藉。

于是停马等待,等待手下一同渡江。

江面之上却不合时宜的刮起大风。

船夫表示难以渡河,若强硬渡河可能会使得船毁人亡。

刘裕望向身后的追随者,极为坦然的说道:“若天命助国,风当自息;若其不然,覆溺何害!”

众人二话不说与刘裕共同登船。

而就在刘裕的脚敢迈入船舷的一刻,狂风便停止了怒号。

众人皆为称奇。

也许就在船移而风止的那一刻,在冥冥之中,天子的样貌已悄悄映出江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