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安三年,岁在己亥,暮冬之初,会于会稽……
留在会稽的孙恩断然没有修禊的雅兴。
虎狼之师北府军风卷残云,不到的一个月时间,已经让孙恩的几个部下吴郡太守陆瓌、吴兴太守丘尫、余姚令沈穆夫等人以身正道了。
孙恩害怕极了,他的一个师都打不过别人一个排,这仗该怎么打,总不能让他学同道王凝之向天借兵术法吧。
实践早已证明,术高莫用。
然而天师总是要保持自身的威严,仗虽然大败了,但是气势不能输,孙恩道袍一挥道:“孤不羞走!”
此话是不是很熟悉,曹孟德对此表示十分理解。
孙天师也不含糊,说话算话,说走就走。
既然不能穿朝服去建康,也不能实现“越王勾践”梦,那就继续做岛主,做回那个“海贼王”的男人。
孙恩遂带领二十余万口信徒,打算奔赴星辰大海。
征东将军俨然变成了东逃将军,然而逃跑也是有技术含量的。
无数名人曾在逃跑的道路上演过“抛妻弃子”、“割须断袍”的名场面,他孙恩也也要有所创新,做法便是“大撒币”。
孙恩的做法极为简单粗暴,那便是命令部众将之前打家劫舍的诸多金银辎重沿路有序摆放,主打一个“真诚”。
北府军追上时发现满地的金银财宝,哪里还有心继续追击。
“天材地宝”有能者居之,“真金白银”同样是谁捡到那就是谁的。
北府军来这边打仗是不假,但是还有三个目的,那就是捞钱、捞钱、还是TM的捞钱。
刘牢之,名为督兖、青、冀、幽、并、徐、扬七州加晋陵诸军事,听着挺唬人,但实际上却没有多少油水。
兖、徐、青、幽、冀、并几州仅仅是“侨州”,有名无实,这六州早已沦为胡人实际控制,刘牢之就是胆子再肥,也不敢去找胡人收租子养军队。
刘牢之着实没招,不自己想办法创收,军饷谁来发,指望穷到惊心动魄的晋廷给钱,那兵头们岂不要饿死。
有道是老大领进门,发财靠个人。
兵丁们本着看钱不看人的心态,对长生军留下财物照单全收。
孙恩则利用北府军争抢财物的时候,率领信徒成功逃亡海上,闭关修行。
北府军同样抢的心满意足,拍拍屁股打道回府。
一日纵敌,万世为患。
留给三吴之地的则是狼烟遍地、饿殍遍野。
呜呼哀哉,受伤害的永远都是贫苦百姓。
三吴之地的民脂民膏被花式盘剥后,已没有任何人对此地感兴趣。
然而这个烂摊子总得有人接收,毕竟作为朝廷最后一块自留地,尤其是重镇会稽,这里可是被司马家视为禁脔般的地带。
会稽之地重要之处不需赘言,这里不能再乱了,必须安排一个狠角儿留在这里,于是乎谢琰脱颖而出,成为了接盘侠。
朝廷很快任命其为会稽内史,都督扬州五郡诸军事,以防备孙恩的军队卷土重来。
选取谢琰做此地的行政长官,晋朝廷还是动了点心思的,从群众基础来说,谢琰的堂兄谢玄、妹夫王凝之都曾在这里当过内史主政一方。
从武功上来说,谢琰那是参加过淝水之战的民族英雄,同时在前一段时间又不费吹灰之力大败过孙恩的长生军。
种种迹象来看,谢琰镇守此地可谓万无一失。
但是想象总是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
谢琰却是是很会打仗,但是他未必是一个好的父母官。
此刻的三吴百废待兴,而身为一方父母官的谢琰只顾游山玩水,饮酒作乐全然不体恤百姓,整备军务。
要说谢琰的治理体现了东晋官场的常态,晋朝的官场是贵族政治,贵族士族天生就可以做大官,他们的荣华富贵是家族的门第和郡望决定的,又不是老百姓给的。
所以小民百姓的事情与他们何干,哪怕他们是这些小民百姓的父母官。做这些细枝末节的“杂事”会有损他们的清高,有损他们的豪门大族的优雅和风度。
对于高门子弟治理百姓,那还真的算是东晋百姓修了几辈子的“福气”,这简直就是误国误民。
三吴之地的老百姓好不失望,他们翘首期待的青天老爷,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玩意。官军队游手好闲不说,军队抢掠百姓比起孙天师那也是有过之而不及。
谢琰是不可能躬身体察民意,他不会在意这些,因为他只沉寂在淝水河畔闪着耀眼寒光的刀枪中,以及家族曾经的荣耀里。
想当初谢家是何等风光,跟随叔父谢石、堂兄谢玄一起大败前秦的百万大军是何等惊艳。
甚至北府军也不过是他谢家的谢家军,哪怕现在早已易主,但他仍旧骄傲。
这份骄傲使得他目中无人,谢琰从骨子里就瞧不起刘牢之这个大老粗,哪怕此人现在早就是一方大员。
当然,谢琰更瞧不上如耗虫般奔衄归海的孙恩,这种人他甚至都值得多看一眼。
这种性格与霸王项羽何其相似,所以最终的结局也同样是注定好的。
骄傲是属于他们的名片,但又是他们的墓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