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魔鬼的诱惑

菊花吻别黑灯村时,天空淡如烟,烟如云,云如梦,连池塘里的一抹清波也冷飒飒的,惊人心怵。四处静寂无声,似千年沉睡的古城,不再复苏。苍冥中,突然豁地喧闹起来。哭喊声,笑声,叫骂声,脚步声,叽叽喳喳,嘈嘈切切,像个杂艺团,热闹缤纷起来。

车身远了,隔山隔水,隔情隔景,清淡古远,从村庄里将菊花千呼万唤始出来。菊花泪流满面。列车“咣啷咣啷”驶出站台,翻涌上温柔酸楚的疼痛。她突然想起柳永凄凄柔柔的词句来:长亭外,执手相看泪眼,寒蝉凄切。

从此,在异乡的旅途上,顺子在菊花的心中就像一支温暖的枪,射中她心扉最深最软最痛的地方,令她窒息于湛蓝色但又凄凉如水的爱情里。火车上,她看到沿途的月亮从浊黄变成银白。顺子身披月光,菊花的心是收割后的秋天,空旷荒凉。

就这样,菊花离开家乡,来到南方繁华的大都市H城,伤心的往事一幕幕地涌上了她的旅途,车窗外响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点一滴地渗透到她心底,又溅了出来。

灯红酒绿,繁华热闹的H城,让孤身一人的菊花仿若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迷失了方向。她像一只无头苍蝇,在城市的角落里钻来钻去。电线杆上、墙壁上的每一张招工广告都成为她的救命稻草。可是,在这座国际化大都市里,招工至少都要求高中以上的文凭,可菊花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有拿到。很快,身上所带的钱所剩无几,这些钱还是菊花一把鼻涕一把泪向亲戚乞讨来的。

暮色深沉的街头,菊花行走在灯光璀灿的街道上,风吹着街道旁的落叶,踏啦踏啦地响,像没人穿的破鞋,菊花穿上它,走上一程子,让响声作伴着自己的寂寞……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可是他们不能赔着你说笑,不能分担你的喜乐哀乐,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想着身边没有一个真心爱着的人,菊花的心便是寂寞凄惶的,她甚至有点后悔自己这么匆促地离开家乡。

有一天,菊花饿得头晕眼花时,突然看到一间小屋前贴着一张鲜红的招聘广告,一家电厂子招见习文员,只要求初中文凭。她怀着一丝渺茫的希望,迈着铅重的腿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那个主管招聘的男子自称是吴经理,见到菊花,他正了正身子,眼睛里忽闪着碧绿的光芒。小姐,叫什么名字,找什么工作?菊花怯生生回答道,我叫菊花,我看到你们这里招文员,我就来了。吴经理简单地问了一下菊花的情况,考了几个简单的英文单词。其中有一个单词是“老板”,菊花把它翻译出来“BOSS”,这么简单的英文对她来说,还算是小菜一碟,她初中时的英语学得顶呱呱的。吴经理笑了笑,说,他考了好几个求职者,他们都翻译不出“老板”这个词,菊花小姐真是聪明。菊花心里一惊,暗暗叫道,这个英文单词很简单呀!

菊花,恭喜你,顺利通过我的考核,你被录取为我公司的见习文员,月工资800元。但是进厂前先要预交厂牌费、体检费100元。交了钱,明天上午再过这边来,就可以上班了。菊花抬头打量了一下这间办公室。只有两间办公室,并有没见到厂房。怎么没有厂房,我在哪儿上班?

你明天上午再过来,我们有专门的厂车带你去公司。菊花交了一百元,就走了。

下午,菊花越想越不对劲,突然,她意识到自己受骗了。于是,她又找到吴经理,要求他退钱。吴经理冷笑道,乡下妹崽,退钱,做梦吧,要不,你陪我睡一觉,我再倒贴50元给你。你,你,这个流氓、混蛋。菊花怒斥道。

吴经理奸笑着,你不流氓我不流氓谁来当流氓,我就是流氓。他正眉飞色舞地说着,忽然从外面冲进十多个男人,每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砍刀。吴经理面色大惊,刷地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拔腿就想往外跑。别动,一个一米八的男子叫道,你这个招工骗子,你把钱还给我们,否则今天就砍死你,送你上黄泉路。

吴经理吓得屁滚尿流,把头缩桌子底下。别,别,大哥,大哥,有话好好说。钱,钱……我都退给你们。吴经理哆哆嗦嗦地从柜子里拿钱,每个男人都给了100元。菊花大叫一声,还有我的一百元哩。吴经理乖乖地把钱退给了菊花。

菊花感激地朝为首的那个男孩笑了笑。男孩大大方方地介绍,我叫何军,湖南长沙人。菊花一听,乡音亲切,竟然泪出。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菊花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菊花的千恩万谢中,何军消失在菊花的视野中。

菊花四处奔波找工作,辗转了好久。

菊花来到一家餐馆打工,这家餐馆的名字很独特,叫“宾至如归餐馆”。

餐馆的老板叫成梦真,湖北人,他满脸肥嘟嘟的五花肉就像是屠夫出身,有着说不出来的凶狠与蛮横。

餐馆管理员工的方法还真是“独树一帜”,让菊花大开眼界,大跌胃口。

成老板要求每一位员工见了顾客后,管年长的女人叫“妈妈”,年长的男人叫“爸爸”,年轻的女孩叫“姐姐”或是叫“妹妹”,老者就叫“爷爷”、“奶奶”。

餐馆里客来客往,还真是热闹非凡,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迎宾小姐在门边两排站开来,等候着顾客的到来。见到年长的男人女人们,工作人员赶紧躬下腰来,齐声叫道,欢迎妈妈的光临,欢迎爸爸的光临;见到年轻的女孩,齐声叫道,欢迎姐姐的光临,欢迎妹妹的光临;见到老者,齐声叫道,欢迎爷爷的光临,欢迎奶奶的光临。

工作人员叫得挺难为情的,尤其是大小伙子们,脸上红通通的,叫完后,将脸低低地勾下去,不敢正眼瞧他们。有些顾客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不敢回应,快快地走进餐馆。也有一些顾客心安理得地接受这种特殊的服务,回答的时候,很干脆,声音很响亮,好像自己真是工作人员的爸妈似的。

还有有一部分顾客干脆就是冲着“爸爸,妈妈”的称呼而来的。给人当“爸爸”,当“老子”、当“妈妈”,这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顾客进了餐厅内,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要妈妈长、爸爸短、姐姐呀、妹妹呀地称呼着。虽然叫得顾客们有点难为情,但此办法还真是奏效,顾客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得意的笑容。

一些用餐的顾客对成老板说,我们来到这里,做了一回妈妈,爸爸,我们一下子拥有这么多的子女,还真有种回家的感觉,有一种做人的优越感。成老板的脸上堆上讨好的笑意,说,我们的餐馆就是要让每一位用餐的顾客都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这是我们餐馆经营的宗旨。这里就是你们的第二个家,让每一位食客都能享受到一流的服务,这种做法连五星级宾馆都不能做到的。顾客们花小钱,就能享受到星级般的服务。

成老板叫菊花当了一名迎宾小姐,成老板为了考验菊花,第一天正式上班时,只安排菊花一个人做迎宾小姐。

一位年长的男子走到餐馆门口,菊花刚想叫声“爸爸”,可是,“爸爸”两个字像鱼骨一样活生生地卡在喉咙里,硬是没有叫出声来。菊花想起自己未曾谋面的父亲。从出生到现在,她从未叫过“爸爸”两字,这一刻,菊花不管心里有多么努力,意念有多么坚强,都没能叫出这个既陌生又亲切的词儿来。

那位年长的男子愣了愣,疑惑地望着菊花,小声嘀咕了一句,嗯,平时我进餐馆时,都有工作人员管我叫“爸爸”,怎么今日就没有人叫我“爸爸”了,怎么回事?这一幕恰好让成老板看到了,成老板狠狠地白了菊花一眼,亲自迎了上去,脸上堆砌着笑意,说,这位先生,真是不好意思,这位员工是刚来的,还不太懂规矩,还需要好好地调教她,你先坐在这儿,我派餐馆里最漂亮的“女儿”服侍您。

成老板将手轻轻一拍,一位身材高挑、面目俊秀的女孩子端着茶杯款款地走了过来,两只眼睛滴溜溜地在水缸里转动着,她走到客人的面前,把腰一躬,说,爸爸,您好,我是您的女儿翠翠,请爸爸用茶!最好喝的铁观音。女孩的声音清脆得像黄鹂,婉转地像夜莺,有着说不出口的嗳味。

男人满意地笑了,抹抹了自己的下巴,意犹未尽,说,这还差不多,来,翠儿,先陪爹爹喝几杯酒,给我压压惊。翠儿顺从地坐了过去,给男人倒上酒,旁若无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干起来。

菊花傻愣愣地站在一旁,望着眼前的一切,发着呆。这时,成老板叫道,菊花,到我办公室来,我有话对你说。

菊花忐忑不安地进了成老板的办公室,一进办公室,成老板恶狠狠地说,乡下丫头,你别给我装什么清高,你要是想装清高,你就别想挣钱,你到街上喝西北风去吧,你去街头当乞丐,你是想去街头当乞丐好,还是想呆在这里叫“爸爸”好,你现在就给我想清楚,要是你真的不原意这样做,你现在就跟我说,我马上叫你滚蛋。

菊花想了想,愣了片刻,一字一句地说。

成老板,我想问你?为什么你自己不称呼顾客为“爸爸”,“妈妈”,可你为什么要这样要求你的员工,每个人的人格都是平等的。

你放肆!你混蛋!我是老板,我管你们吃喝,还要给工钱,你难道觉得我和你们是一样的吗?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还出来混饭吃,你看你现在这副熊样,趁早回去修“地球”(当农民)吧!

菊花的脸色凌厉起来,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直插在老板的心尖。成老板身上起了微微的寒意。

菊花说,我生下来时就没有爸爸,就没有叫过“爸爸”两个字,这个词很神圣,我决不能把这一神圣的称呼赐给每一个年长的男人,为了金钱,你可以叫员工出卖自己的人格与最起码的尊严。你想想看,如果员工的父母亲听到自己的儿女,在餐馆里管别人叫爸爸妈妈,他们的心里是什么感受?你的良知、你的人性又在哪里?

成梦真!我告诉你,不要以为金钱就可以买到一切,你把这一套放在我身上,决对不行。

成梦真!我宁肯站着死去,也不愿跪着求生。我自己滚蛋好了,上街当乞丐去要饭,也比这样活着更有尊严。

成梦真瞪着牛大的眼睛,一句话也不说出来,他从没有见过这么牛气的打工妹。

菊花一阵风一样回到宿舍,麻利地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匆匆地离开了这家“宾至如归”的餐馆。

来也一阵风,去也一阵风。菊花单薄的身子在城市里像一片深秋的落叶,在晚风中哆嗦起来,这座城市也跟着哆嗦起来。

几个月后,菊花从家政服务公司找到了一份做保姆的工作。

那家主人的孩子是个男孩,才三岁,却很顽皮。菊花每天的工作就是打扫卫生、做饭、带孩子,洗衣服。

女主人叫刘艳,男主人叫李兵。男主人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女主人则是那家公司的副总经理,典型的家族式管理公司。

女主人和男主人都是本地人,一副很瞧不起外地人的样子,对菊花呼来唤去,就像使唤他们家的小狗小猫。

刚开始来的第一天,同他们一起吃饭,菊花不知道当地的规矩——保姆是不能与主人同桌吃饭的。菊花摆好了菜饭,便像自家人一样,很自然地坐了下来,端起碗筷,准备吃饭。刘艳扬起桌上的饭碗,使劲地向菊花脸上砸了过去,饭粒撒了一地。刘艳嘴里叫嚣着,乡下妹,这点规矩都不懂,哪有保姆与主人一起吃饭的,滚下桌去。

刘艳把家里那只浑身雪白的宠物狗抱上了饭桌,让它坐在刚才菊花坐的椅子上,刘艳嘴里叫着,甜甜宝贝,吃饭了,来,主人喂你一口。刘艳把饭菜往宠物狗里塞,那只叫甜甜的宠物狗,骄傲地扬了扬身上的卷毛,一会儿又献媚似地向女主人摇摇尾巴撒着欢儿。

菊花委屈地离开了饭桌,她想,我连主人家的狗都不如,这日子过得真是太窝囊了。男主人仿佛什么都不知道,表情淡淡的,头也不抬,一心一意地嚼着嘴里的饭菜,一声不吭的。女主人一见自己的老公这副漠不关心的模样,生气了,她啪的一声放下碗筷,叉着腰,朝他老公吼道,喂,你就不会吭声气,教训教训这个黄毛丫头,这个家是我一个人的家啦,还是你的临时旅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其它的一大摊子事,你就不管了,这还是不是你的家呀……

李兵还是一声不吭吃他的饭,把饭吃得巴咂巴咂地响,像是在跟刘艳挑衅似的。刘艳把桌子拍得啪啦啪啦响成一片,像是在奏着激烈的交响曲,高亢激昂。这饭我还不吃了,气死我了。甜甜宠物狗也叫了几声,汪汪汪,汪汪汪,摇着尾巴,像是在帮衬着女主人,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饭后,菊花洗完碗筷,刘艳嫌碗筷洗得不干净,扬起一张湿漉漉的手,啪的一声,便给了菊花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菊花捂着火辣辣的脸,想哭,泪珠却在喉咙处哽咽着。刘艳叫道,不许哭,我们家又没死人,你哭给谁看,哭给左邻右舍看,看我怎么虐待你是吧!你要是再敢哭一声,你立马从我家滚出去,你们这帮外地妹只配站大街,扫马路,让男人快活一时的一群贱货。菊花低眉顺眼,把眼泪活生生地吞了下去。

菊花有时稍微穿得漂亮点。刘艳就叉着腰,斜着眼冷笑道,哟!乡下妹,穿得这么漂亮,像一头肥胸脯的白凤凰,是想去外面勾引野男人,还是想勾我老公的魂呀,你要是敢勾引我老公,我非里三层外三层剐掉你的皮。刘艳的粗话不堪入耳,一声比一声响,叫得左邻右舍都侧耳倾听,像蚂蚁闻到糖似的,不肯走开了。

骂得太凶狠了,有时李兵也会忍不住地说上几句,刘艳,你为咱们孩子积点口德好吧,都做母亲的人了,还这么疯狂。什么,你骂我疯狂,你这个吃软饭不拉稀的东西,要不是我爹是公司的董事长,哪有你今天的地位,你翅膀硬了是吧,我告诉你,臭小子,只要你跟我闹翻了,我马上叫你从总经理的位置上滚下来,你还真为你这个狗屁总经理得意忘形。

刘艳又哭又闹,将家里的东西摔得噼里啪拉的,后来就干脆坐在地上打滚,像打了桩似的,不肯起来了。李兵只好躲了出去,李兵刚一走出家门,刘艳便迅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于是,那些东西一个个长了翅膀,全飞到菊花的身上去了,菊花的身上红一块紫一块的,皮开肉绽的,像深山老林里豁然盛开的杜鹃花,散发着绚丽凄艳的美。

刘艳心情好时,便要菊花学动物叫,什么猫叫、狗叫、牛叫、猪叫等等。菊花学得越像,刘艳便越兴奋,咯吱咯吱地笑出眼泪来,笑得前仰后合。学得不像、声音不响亮、态度不积极,菊花便又会遭到刘艳一阵暴打。学完动物叫,刘艳又叫菊花学动物走路的样子,菊花在冰冷的地板上爬来爬去,嘴里还要吱呀吱呀地叫唤着,刘艳开心地大笑着,露出阴森森的牙齿来,活脱脱就像聊斋里的白面狐,阴森恐怖。菊花在心里恨恨地骂道,变态狂,骚货,死后下地狱。

在这座城市里,在一条宁静的巷子里,那天清晨,菊花去买菜时,又遇见到金月亮娱乐城的同事巧莲。自从那次娱乐城发生了菊花的裸照风波,巧莲就觉得愧对菊花,悄悄地离开了。这世界还真是小,菊花在这里又遇见了她。巧莲比过去漂亮多了,把原来的乌发染得黄不溜秋的,还烫了个大爆炸似的头发,整个人都膨胀起来,多了几分浓浓的风尘世俗味。

现在的巧莲在这座城里傍了一个大款,几番云雨下来,几番撒娇,大款便给她开了一家美容院,巧莲就在这家美容院里当老板。巧莲现在穿金戴银的,珠光宝气,浑身散发着一股妖气。她笑吟吟地对菊花说,菊花,以后你要是心情不好,就到姐姐店里来,姐姐叫最好的美容师免费给你做美容,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以赎回我以前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以前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想帮你教训那小子。

菊花在这座城市无依无靠,还真把巧莲当作唯一的亲人。菊花很爽快地认了巧莲做干姐姐。巧莲也妹妹长妹妹短地叫着,叫得菊花心里热乎乎的。巧莲的出现,像冬天里的一壶开水,直暖和到菊花的心窝窝里。

菊花每次去巧莲的店里,巧莲叫最好的美容师给菊花做美容,俩人的关系发展到如胶似漆,胜过亲姐妹。

有一天,菊花又被女主人刘艳打了一顿,一路上哭哭啼啼来到巧莲这里。巧莲对菊花说,菊花妹,想开点,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包你忘记烦恼。巧莲带着菊花来到一家歌厅,歌厅里音乐放肆地咆哮着,像要把整幢楼震塌似的。舞厅里的男人女人们一个个摇头晃脑,将身子猛烈地摇摆着,直看得菊花啧啧称奇。菊花好奇地问巧莲,姐姐,他们怎么把头摇摆得这么厉害?巧莲笑而不答。

在舞厅里,巧莲对菊花说,妹妹,快乐吧,人生就应该这样宣泄自己,活出一个真实的自我来。妹妹,我还有一个办法让你开心,我的男朋友给了我一种烟,保证抽了它,让你忘掉世上一切的烦恼,快活似神仙,逍遥上天堂。来一支吧,巧莲递给菊花一支烟,并且很娴熟地为菊花点燃了,自己也点了一支,腾云吐雾起来。

菊花好奇地抽了一口,被烟雾呛了鼻腔,咳了出来。巧莲拍了拍菊花的背,妹妹,慢点,这种烟是要慢慢地品尝的,才能达到那种飘飘欲仙的效果,小病小灾都能消除掉。菊花很好奇地问道,这世上还真有这样一种烟能让人忘记所有的烦恼吗?菊花慢慢地吸了起来,还真奇怪,一支烟吸完后,菊花只觉得身子轻飘飘地飞起来,达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

这烟,真神奇,很昂贵吧!菊花问道,不贵,不贵,只要妹妹喜欢抽就行,姐姐可以免费供给你抽。

在歌舞厅里,巧莲给自己叫了个男人,陪她喝酒。巧莲问菊花,要不要,也给她叫一个玩玩。菊花连忙摆摆手。巧莲把嘴凑到菊花的耳边,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这种男人的职业叫什么吗?我不知道,菊花不解地摇摇头。巧莲媚笑道,说得粗俗一点叫“鸭子”,跟“鸡婆”是反义词,说得文雅一点,叫“牛郎”,跟“织女”是反义词,他们这些男人专门为有钱的女人提供性服务的。

喝了一会儿小酒,巧莲朝菊花挥一挥手,妹妹,你先回去吧,我还要玩一会儿。说完,巧莲搂着那个男人的腰,大摇大摆地进了包厢,就再也没有出来,直把菊花看得目瞪口呆的。

半个月后,原先在歌舞厅里陪巧莲喝酒的那个男人暴死在床上,据说,是因为连续三个晚上陪女人,一个晚上得一万元,三个晚上他共挣了三万元,可钱还没捂热,他就因服用过度的春药,纵欲而死去。

自从菊花认了巧莲做了干姐姐,只要菊花一去美容院,巧莲都会给她抽一支烟,渐渐地,菊花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那种烟,只要一天不抽,她就浑身不舒服,身上麻痒痒的,钻心般地难受。她去巧莲那儿的次数更加勤快了,巧莲每次也都是每求必应,还经常带着菊花出入高档时装店,买了许多套时装给她,把菊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菊花深深地陷入这种幸福中,不能自拔。

有一天,菊花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吸毒,要不然,怎么会有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上次在歌舞厅里看到跳舞者摇头晃脑的,莫非就是大家所说的摇头丸、K粉、白粉。她忍不住问巧莲,自己吸的那种烟里面是不是藏有毒品?巧莲狠狠地掐灭了手中的烟灰,冷笑着,像夜空里的猫头鹰,发射出彻骨的寒意。

妹妹你只管吸,有姐姐供着你,怕什么,又没有收你一分钱,不抽白不抽,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人嘛,生命是很短暂的,不就是图个快活么,哪怕是短暂的快感,我老实告诉你,这种快感是男人都不能带给你的,飘飘欲上天堂。什么烦恼都抛之于九霄云外。

时间飞逝,那天晚上,菊花的毒瘾又犯了,心里像有千万只虫子在啃啮着她的肉体,她使劲地掐自己的手,把手都掐成炭火似的,似乎要燃烧起来,可还是不管用。她又把自己的双手伸进开水里去烫,还是不管用,她快要发疯了,她拼命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却又不敢叫出声来。

菊花看着熟睡的主人,悄悄地来到巧莲的美容院。美容院晚上的生意很红火,巧莲正和一个男人说说笑笑,调情哩。男人将一只手搭在巧莲的屁股上揉来揉去,想必是她的大款男友。菊花走上前去,央求巧莲再给她抽一支烟。这一次,巧莲没有答应,笑道,妹妹,我供了这么久的烟,这种烟又这么昂贵,我再也供不起了,你看,我这个男朋友最近也给得很少了,我还要留着自己吸了,对不?巧莲笑眯眯地朝着大款男友问道。对呀,这货不好进呀,公安查得紧!她的男友回应着,似笑非笑地看着菊花。

菊花此时只觉得浑身像有亿万只虫子在撕咬着,每一秒钟都叫她直上地狱,大鬼小鬼,青面獠牙向她扑了过来。菊花痛苦地跪了下来,抱住了巧莲的腿,抽泣着,巧莲,我的好姐姐,你就给我一支烟吧,我下次一定给钱,你说,这烟多少钱一支?看到妹妹的份上,今天就再给你抽一支,每支100元。我卖给别人的都是200元钱一支。好的,我明天弄点钱给你。

菊花贪婪地吸着烟,那种痛苦的感觉瞬间又消失了,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和灵魂都飘起来,进入一种虚空的幻境中,直上天堂,直入云宵。她如痴如醉、如梦如幻……

回到主人家里,菊花数了数身上的钱,她在这里工作,是500元钱一个月,三个月下来,她共挣了1500元,减去平时用掉的零花钱,她的箱底还静静地压着1200元,她抖索着手把钱抽了出来。

菊花此时已处于疯狂崩溃状况,毒瘾发作时,她就亡命似地往巧莲那儿跑。毒瘾消失后,菊花猛然间明白,巧莲从一开始就在害她,把她拉入这条不归之路。她也想戒掉毒瘾,用烟头烫自己,打自己嘴巴,把冷水浇在身子上。各种办法都使上,但都无济于事。幸好主人天天很晚才回来,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主动,她带的那个小孩子也不懂事。

1200元终于花光了,毒瘾难耐时,菊花又将眼睛瞄上了主人家的那口箱子。她经常看到主人在那口箱子里拿钱。有一天晚上,女主人不在家,男主人和孩子睡觉了,菊花蹑手蹑脚地找到箱子的钥匙,从那里面拿了3000元,正当她盖好箱子,扭过头来,发现男主人正抱着双手站在她的身后。菊花像被当着众人的面剥光了衣服,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在别人家里做贼。

菊花想起小时候偷钱买糖果的事来。

童年时,菊花不但好玩,而且嘴巴特别馋,像只耗子。母亲不在家时,她悉悉索索地翻它个底朝天,啃个精光,连个渣子都不剩。母亲曾调侃:我家菊花是饿鬼投的胎。那一天,菊花似乎特别的馋,肚皮上仿佛千万条虫子在蠕动,忍不住从母亲的床头偷了一块钱。她望着那一块锃亮的硬币,一粒粒圆滚滚滴溜溜甜津津的珠子糖,在眼前晃来晃去,不由心花怒放……菊花刚从店铺里出来,把糖纸剥掉,正要把糖往嘴里塞,手里还摇晃着几角零钱。

菊花的母亲正好从拐角处走过来,她冲上来,扼住菊花的脖子,凶神恶煞地说:菊花,哪里来的钱,我叫你嘴馋,你给我吐出来。“啪”清脆的一声,给了菊花一个老大的耳刮子,抽得脸上像抹了一块厚厚的猪血。嘴里的糖被打落在地,脖子都打歪了。菊花哭着想去捡,母亲一脚踢开来,走上前,再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使劲地往地下拧。瞬间,一颗甜津津的糖,像一颗镙丝钉一样,钻进了土,化为虚有。

菊花哇啦哇啦地大哭起来。母亲恨恨地说:我岂只想打掉这颗糖,我还要打掉你那颗馋嘴大门牙,看你还敢不敢偷。这还没完,晚上回到家,扒了衣服,结结实实地炒了一顿香栗子,母亲边打边骂:小时偷针,长大偷金,我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精,看你还敢不敢偷。柳条一下一下地抽打在菊花的背上,竟打出韵律来,伴着她的呻吟声起起伏伏。菊花疼痛地大叫起来:娘,别打了,我认错了。可母亲还不放手,越打越凶,菊花禁不住哭起来。哭,哭什么哭,哭丧!直把柳条打得碎成一段一段,母亲也打累了,才停下手来,哼哧哼哧,像拉风箱般地喘着粗气。

夜晚,与母亲睡在同一张床上,菊花听到母亲低低的哭泣声。朦胧的睡意中,母亲摸了摸她通红的背,扯了扯被角。第二天吃完午饭,母亲从衣袋里掏出两颗水果糖来,塞在菊花的手里,母亲的手滚烫滚烫,烙着她的心房,菊花不由地放声大哭……

从那时起,菊花就特别害怕母亲,一见到母亲就浑身瑟瑟发抖,像落水的刺猬。她怕看到母亲那失望,恨铁不成钢而又幽怨的目光。

想到这里,菊花的脸像块烧红的铁,滋滋滋地冒着火星。她眼前又闪过母亲那恨铁不成钢幽怨的目光。

男主人李兵的出现像一盆寒夜里的冷水,没头没脑地浇在菊花的身上,咕嘟咕嘟地冒着白烟。她准备把钱放回去。这时,男主人李兵拉住了她的手,把钱重新塞在她的手里,并把她拉到卧室,冷不丁地抱住了菊花,捉住她的手脚,把她按倒在床上。

李兵喘着粗气道,菊花,从你第一天来我家开始,我就喜欢上你,这也就是我在家政服务公司一眼挑中你做我们家保姆的原因,有好几个很有经验的保姆想来我家,我都没有让她们来,我就相中你。菊花,你也知道我老婆是个母夜叉,我一点都不爱她,我只是爱她的钱,爱她老头子的权,等有一天我的地位完全巩固下来,我会叫她滚蛋的。菊花,今天你该好好报答我了,我会给你荣华富贵的。我……我……菊花使劲地挣开他的手。放开,放开,我要叫人了。叫人,你叫呀,你要是敢叫,明天就叫你滚蛋,我还要把你偷钱的事说出去,看你的脸往哪儿搁。来吧,菊花。男主人将菊花重重地压在身下,菊花无声地哭泣着。

3000元钱很快就被吸光了,菊花再也偷不到钱了。男主人李兵只要占有她一次,就拿500元钱给她。为了钱,菊花对李兵百依百顺的,以此博得他的欢心和娇宠。

好景不长,后来,刘兵也知道菊花吸毒的事了,终于觉得她是个无底洞,是个可怕的魔鬼,对她失去了兴趣,又勾搭上其它的妖艳女人。而此时的菊花已欠下巧莲一大笔的毒资。

毒瘾发作时,菊花一遍一遍地央求巧莲。巧莲心情好时,偶尔还会赊点毒品给她,日积月累,菊花的债台高高地筑起来,有山那么高了。

男主人李兵为了怕影响他的小孩子,把菊花赶了出来,临走时,李兵又搂着菊花云雨了一番,然后拿了2000元彻底地打发了菊花。

菊花把2000元填进去,还欠下巧莲2000元。

毒品就像个无底洞,让菊花无尽地沉沦下去。菊花这时只觉得累极了,她想找一份工作,好好工作,戒掉毒瘾,可是她整天都浑身无力,消瘦得不成样子,她这样子,还有哪个工厂肯要她呀,再说她又没文凭没技术没文化,也找不到工作的。

巧莲对她说,妹妹,你这个样子,姐姐看你都可怜,都心疼,本来是想让你吸着玩的,找点乐子,消消气,消磨时间,哪知道你的毒瘾比我还大。这样吧,你去外面找工作也很难找得到,你就在我美容院里帮帮工吧,帮我拉拉客人,尤其多给我拉点男人进来……我给你的提成也就越高。

菊花一愣,面色苍白,她明白这“拉客女”的意义,说道,姐姐,你这不是叫我去卖身吗?巧莲的脸色一变,说道,妹妹,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瞧你这个骷髅似的身子骨,像个棺材妹,你去当站街女都没人要,你住在我这里,供你吃喝拉撒,还有钱让你挣,你别不识抬举,你都不是黄花闺女,还怕什么?你还在想着你那个顺子男朋友,哼,男人算个屁,这个世界上只有钱是万能的,有钱没男人一样可以活,而且可以很好地活,可是有男人没钱的日子可不好过,你要是真的不愿意,我就放你一马,但你必须还清我的钱,你才能走人。你去外面试试看,你风餐露宿去街边站站,看有哪个男人愿意要你。巧莲重重地扔下这些话,就走了。

菊花征征地站在那里,她知道她这一辈子都完了,再没有什么幸福和爱情可言。她庆幸自己离开了顺子,她今天这个样子,她再也不想伤害顺子,也没有脸面再见到顺子。

菊花在巧莲的美容院做了一名拉客女,忍受着各种客人变态的折磨。一段时间下来,她身上到处伤痕累累,咬痕、烟头烫的疤痕,让她品尝了人间的冷暖辛酸。

巧莲有一天对菊花说,菊花,你当保姆时,那家的男主人占有了你,最后他又赶走了你,女主人是个变态狂,百般虐待你,你想不想报复他们?不想,菊花有气无力地回答,自从她染上毒瘾后,她只对毒品感兴趣。蠢货,你这个人天生就是一头蠢驴,一副贱骨头,主人打了你,你连叫都不敢叫。我教你一个办法惩罚他,你跟他们家的小孩比较熟,我手下有一帮兄弟。你负责把小孩子抱出来,我派人绑架他,然后威肋他们,叫他们拿30万元赎人。我们一人分15万元,你看怎么样?分给你15万元,我就放你走,任你去哪里逍遥,你这副皮包骨的样子,已经不能给我拉什么客了。你不如拿了这15万元远走高飞,或回家乡与顺子好好过日子,只要你不说出去,有谁会知道你的过去史。

巧莲想起家乡、想着顺子、想起女主人刘艳百般的凌辱、男主人李兵的贪婪自私,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处境。她同意了,她想用这笔钱来改变她的命运,让自己彻底离开这个连鬼也不愿意呆的地方。

巧莲精心地布置了这宗绑架案。菊花瞅准了机会,有一天,孩子坐在摇篮里,在院子里晒太阳,李兵不在,刘艳在屋里做饭。菊花以最快的速度抱出了孩子,巧莲这帮兄弟在外面接应,把早已准备好的掺有安眠药的水灌给小孩喝,成功地绑架了小孩。

然后,巧莲打电话给刘艳李兵,向他们勒索30万元。正当她们做着发财梦的时候,刘艳报了案,警方很快侦破了此案,逮捕了他们。菊花和巧莲,还有那帮绑匪,都被关进了监狱。巧莲因又犯有贩毒罪,且数量惊人,被判了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就在顺子准备来南方找菊花时,临走那天,他在门外敲了敲门,叫着父亲,爹,我去南方了,把你媳妇菊花找回来。房间里静悄悄的,顺子的心头涌过一丝不祥的预兆。顺子打开了门,躺在床上的父亲一动也不动,顺子走上前去看,父亲已经全身冰冷。旁边还放着一个滴滴畏农药瓶。枕头边放着一张纸条,顺子,我走了,我再也不会成为你们的拖累,你把媳妇找回来,好好过日子。逢年过节的,你去坟前给我和你娘烧一柱香,我就心满意足了。枕边还压着叠得整整齐齐的5000元钱。

爹,顺子凄楚的声音响彻整个山谷,布谷鸟从树上扑愣扑愣地飞起来。

爹,你回来呀……爹,你回来呀……顺子将天地叫喊得苍凉彻骨,空寂的山谷里久久地回荡着他的声音。

儿呀,爹回不来了……你把媳妇找回来吧,好好过日子吧!顺子的爹在另一个陌生的世界里遥遥呼应。

爹呀……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