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走下楼梯,席恩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声狗吠,紧接着眉头一皱,空气中飘来一股熟悉的臭鸡蛋的气息。
“又是那个臭佬!”
来到门口,他就见到臭佬手中拿着一条条肉片,在原地转圈圈。
臭佬脚边有三只猎犬,它们抬起前肢做出人立的姿势,试图去咬臭佬手中的肉条。
此外,还有一个青年坐在院子里,翘着二郎腿,悠闲地欣赏狗儿抢肉,时不时地发出哈哈笑声,神情十分得意。
当他看到席恩从屋里走出时,噌的一声站起来,睁大一双犹如脏冰一样浑浊的眼球,歪着脑袋叫道:“小子你谁啊?!怎么从里面出来?”
席恩一见到对面那双淡白色的眼睛,下意识以为对方得了白内障,年纪轻轻就患了这病,实在有些悲催可怜,但听到对方称呼自己“小子”时,心情又异样起来。
这个世界跟前世不同,十六岁便已成年,对方年纪看上去跟自己相仿,可能还小个一两岁。
席恩今年十九岁,对方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大家都是成年人,开口叫别人“小子”,未免也太没礼貌了。
席恩懒得搭理他,自顾自地往外走。
白内障青年见状,伸出一只粗壮的胳膊上前拦住,“臭小子,问你话呢,为什么不回答?”
“关你什么事?”席恩没好气道。
“这是我家!”白内障青年语气狠厉。
席恩又打量了对方一眼,伸手指向房屋的二楼,“那楼上的那位是?”
“她是我妈!”
席恩微微一怔,他刚才看到这个青年悠然自得地在院子里游憩时,心中也有过这个猜想,但亲耳听到对方承认,还是忍不住感到诧异:原来她孩子都这么大了?
不过这对母子的颜值真是天差地别,磨坊主遗孀容颜姣好,岁月在她脸上没留下太多的痕迹。
而这青年就不一样,长着蒜头鼻,黑色长发犹如枯草一般粗糙委顿,粉色皮肤斑斑驳驳,一张嘴唇十分肥厚,搭配上粗鲁的言行……尤其是那双脏冰一样的淡色眼睛,实在无法不让人心生厌恶。
“喂,快回答我的话!再不说,我就让姑娘们上去咬你。”语毕,白内障青年吹了一声口哨,那三只猎犬立刻放弃肉条的诱惑,转而朝席恩龇牙咆哮,“汪汪汪”吠个不停。
显而易见,他口中的姑娘们便是院子里的三只猎犬。
席恩左手搭在剑柄的护手上,冷眼打量着院子里的人和狗。
自十岁开始,他便在临冬城生活,虽然是人质,但各种待遇都向公爵子侄看齐。
毕竟葛雷乔伊家族的血统古老且高贵,而艾德公爵又为人正直公平,从来不会在这方面亏待他。
衣食住行就不说了,学剑、骑马和练枪样样没有落下。
席恩很有把握在白内障青年反应过来之前,一刀斩了对方的臂膀。
至于那三条猎犬,稍微有些麻烦,但也不是应付不了。
只不过他的质子身份太过敏感,冒然惹事很可能触动艾德公爵的逆鳞,遭到严重的惩罚。
因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其实……”席恩斟酌着语气回答,“我在帮你母亲疏通下水道。”
“下水道?”白内障青年露出茫然之色,问道,“什么意思?”
“楼上的那个水路不畅通,长时间堵塞,所以我用一把长剑捅那个缺口。”
席恩边说边拍自己的腰部,挂在剑带上的佩剑晃来晃去,“那条水路一开始很狭窄很干涸,勉强才能挤进去,后来在我的努力劳作下,水流终于开朗,畅通无阻了。”
听着席恩一本正经的解释,白内障青年还是没弄明白状况,但对方讲得如此细致,这时候还说自己听不懂,就未免显得太过无知,于是他哼了一声,不屑道:“就这些?”
“嗯,就这些,不过说起来轻松,过程还是很耗时间和精力的……对了,我还有事得先走了,详细的情况你可以上去询问你母亲。”
说完,席恩面带微笑,步履从容地离开院子,那三只猎犬仍是朝他狂吠不止,但没有得到主人的命令,它们也没有乱来。
走出院子,来到院旁的马厩,席恩轻轻吐出一口气,刚才他表面从容不迫,实际上全神戒备,只要稍有一点儿苗头不对,他就会大开杀戒。
一主一仆三猎犬,足够对他生命产生威胁。
即便艾德公爵将来惩以重罚,他也甘愿领受。
总好过被猎犬咬伤。
毕竟这年头可没有狂犬疫苗!
伸手解开捆绑好的缰绳,席恩跨上自己的黑俊马匹,往附近的一家旅店骑行而去。
这次离开临冬城,来到泪江一带,他是跟着艾德公爵一起行动的,随行的还有五十来个侍卫。
昨天他们一行人在一间旅店住宿,趁着夜色昏暗,席恩偷偷溜出来找乐子,因此现在必须赶回去。
找乐子这种事,艾德公爵没有严令禁止,毕竟他自己的部下也需要出来发泄个人的欲望。
这属于人之常情。
但席恩在床上喊着“凯特琳”的名字,那就犯了大忌讳。
“凯特琳”是艾德公爵的妻子,乱嚷嚷会出事故的。
所以他才会重金打赏,对磨坊主遗孀说出“忘记今天的事情,你不是伯爵情妇,我也不是巴隆之子,我们的故事从这个房间开始,也从这个房间结束。”这番话。
“希望那枚金龙可以堵住遗孀的嘴巴。”席恩暗暗想着。
一枚金龙换一夜风流,大部分贵族都会感到心疼。
养子的待遇固然很富足,却也经不起这么消耗,但他不在乎。
反正这些钱都取之于艾德公爵,用之于北境子民,很合理。
只盼望那枚金龙能够实现封口费该有的价值。
当然,就算那位磨坊主遗孀胡乱嚷嚷,把这件事曝光了,也翻不起风浪。
席恩完全可以矢口否认。
这个世界等阶分明,贵族至上,哪怕他现在是个人质,但身体里依旧流淌着高贵的血液,说出来的话含金量十足。
区区一个磨坊主遗孀,又能有多大的信服力?
除非她拿得出如山的铁证,否则根本没资格跟席恩打擂台。
怕就怕事情一旦闹大,凯特琳夫人知道后,或多或少对他心生芥蒂。
席恩不希望这种事发生,所以他愿意用一枚金龙当做封口费。
当然了,金龙作为流通的货币,是不可能作为证据的。
这个世界类似于前世的西方中世纪,可没有指纹识别技术。
而磨坊主跟普通民众相比,生活条件算是极其富裕的,别说一枚金龙,即便有几十枚金龙的身家,也属于合理的范畴。
“只不过……”
“一个磨坊主遗孀,居然也好意思自称伯爵情妇,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席恩一面骑着马儿,一面摇头哂笑。
他不知道的是,那个磨坊主遗孀并没有胡乱吹嘘,她真的是恐怖堡伯爵的情妇。